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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舅老爷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况且舅老爷是自缢,与大公子也无关,事已至此您也该放下了。”

不提起弟弟,高氏的眼底还有一丝内疚,一听见弟弟自缢,她便气血翻涌。

她出自江南高家,乃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她是这一辈中二房的长女,父女对她的要求格外严苛,她底下唯有一个弟弟。

两人年龄只差了三岁,她年长些,会亲自教弟弟读书习字。

每当她弹琴学画到深夜,弟弟都会想办法逗她高兴,弟弟便是她幼年时唯一的玩伴。

更何况弟弟也是她这一辈中唯一的男丁,家中父母都将他当眼珠子一般疼惜。

他读书好天赋高,学东西特别不费劲,明明比她年幼学得晚,却样样拔尖,他是她与父母的骄傲。

唯一的不好,便是天赋高学东西快之后,容易自满不踏实,外加弟弟有些好高骛远以及一些不爱用在正道上的小聪明。

那年科考弟弟高中,家中原想动关系让他回到江南,谋个地方官也能就近照顾,反正支撑门楣的事,有长房的人去做,轮不到他们二房担忧。

可弟弟却说想留在京中,理由是他不怕阿姊一个人留在京中孤单。

她知道弟弟许是留恋京中的繁华,贪恋京中的权势,想要证明二房不比大房差,可他能说出那话。

她便足以感动,更何况这是她唯一的亲弟弟。

事实证明弟弟很会处理人情世故,外加家族的支撑,他升迁的速度确实很快,不过短短十几年时间就坐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年纪如此小就到了一般人难以达到的位置,当然会容易飘飘然,以至于他习惯性地收受贿赂,包庇下属。

正事上犯错时又拿底下的人顶罪,终于到了事发瞒不住的时候。

他不知何时吸食上长乐散,据说那东西能让人飘飘欲仙,忘却烦扰,可也会让人成瘾。

这东西本是前朝皇室遗留之物,是他手底下人所献,不想一吸就停不下来了,为了能长久的吸食,他挪用了库里的银钱,贪污受贿,到最后根本无法填补亏空。

此案便是交由锦衣卫处理,更让高氏想不到的是,捉拿她弟弟的人便是她的亲儿子。

在这之前她甚至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这个还可以说是他尽忠职守,她勉强忍了。

可事已至此,他身处锦衣卫之内,可以帮着打点关系,争取为他舅舅求情。

而他无动于衷,什么也没有做。

直到弟弟不愿连累家族,上吊自缢。

她知道儿子的性情刚正秉直,却想不到会连至亲也不放过的地步。

人人都道他是为了升迁,为了当上指挥使,连自己的亲舅父都能送进大牢。

那段日子,她夜夜睡不着觉,梦里皆是弟弟时上吊的模样,以至于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愿见到段灼。

他也是从那后,养成了每月初一十五陪她用膳的习惯。

“夫人,母子哪有隔夜仇,大公子到底是您的骨肉,这些年来,老爷的差事咱们家的荣光,可都靠了大公子。”

高氏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她畏惧他如蛇般阴森可怖的眼神,恐惧他沾满鲜血的双手,光是听到那些锦衣卫的手段如何如何,她都毛骨悚然。

故而她既厌恶憎恨他,又不得不忍着与他相处。

“我何曾不想好好与他相处,可你看他,那是对母亲的态度吗?”

“我为他相中了人家,想要为他娶个贤妻,可他却娶了个和菩萨似要供着的郡主,天底下哪有我这般憋屈的婆婆,我为他操心,他又何曾念过我半点好。”

明明是母子,到底为何会弄到今日这般田地。

“那也是圣上赐婚与大公子无关,况且您还有二公子与大姑娘呢,总该为他们着想才好。”

老爷虽还在当差,可也不过是个外派的差事,段府的将来可都要依仗大公子。

“行了,这才的事是我疏忽,将做甜汤的人罚一月的月银,明儿再送些东西过去便罢了。对了,修儿与松筠快回来了吧,将他们的院子好好打扫一番。”

余嬷嬷叹了声气,这母子两一个没长嘴,一个长了还不如没长,但她一个奴才,也没法做主子的主。

只能福身应道:“老奴这便去安排。”

-

而那头,段灼大步出了正院,只觉后颈不住地发痒,夜风轻抚也无法缓解,反而还更觉得燥热难耐。

他自小便吃不得莲子,年幼时曾险些丧命。

新婚那日,床榻上铺满了莲子红枣等物,他强忍着痒意掀开了盖头。

瞧见了红烛摇曳下明媚的沈归荑,叫他短暂地忘了那煎熬感,喝过合卺酒后,他让人收掉了那些莲子。

那会两人的关系还不如之后那般恶劣,她还好奇地问了句,为何要收掉。

她眨着杏仁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犹如天上璀璨的星辰落在她的眼底,让他这等不愿将私密袒露人前的人,下意识地说出了原委。

可她忘了,母亲竟也忘了。

他是从卫所匆匆赶回来的,一身墨色的飞鱼服,几乎隐匿与黑夜之中。

他面无表情径直往东院走去,路过瞧见他的所有下人,皆是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是什么蛇蝎虎豹之类。

段灼轻扯了一下嘴角,目光更冷了三分。

他生就孤寂,独来独往惯了,又何须奢望什么亲人夫妻,他就该做世人口中冷血无情的刽子手。

没有期望就永远不会失望。

万籁寂静,他一路快步回到了东院,直到踏进院门,他敏锐地察觉到里面有人。

他的手指扣在了腰间的佩刀上,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寒芒。

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蹑手蹑脚地往前了半步。

根本没人看清段灼是怎么出手的,待到反应过来时,只听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冰冷锋利的剑刃已架在了那人的脖颈处。

“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