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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灼就这么旁若无人般地抱着她,一路往前走。

说来也奇怪,之前她一个人走的时候,安安静静连个鬼都没撞见,这才给了程昂可乘之机。

现在好了,段灼抱着她,可这一路上却碰上了不少人,看到如此大的阵仗,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沈归荑是在别人的目光下长大的,早就习惯了被人瞩目的感觉。

可今日不同,一想到他们看着段灼抱着她,就让她的脸颊不停升温,连脚趾都在不停地蜷缩。

“好,好了,快放我下来。”

沈归荑仰头看向段灼,却见他寒着脸不言不语,竟然没有半分要搭理她的意思。

眼见周围的宫人也越来越多,她也愈发不自在起来:“我,我在与你说话呢,段灼,放我下来。”

可不管她说什么,怎么挣扎扭动,他却连手指都没动弹分毫。

虽然两人从见面起,还没说上几句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其实在她失忆之前,她与段灼这半年来的相处,还算平和。

在成亲之前,她设想的锦衣卫都是不讲道理的刽子手,动不动就舞刀弄剑的屠夫,定然脾气也很差。他给人的印象也是冷冰冰不爱讲话,生人勿近的样子。

可真的成亲后,大多时候却都是她在摆郡主脾气,他虽然冷着脸不爱说话,但不论她要求什么,他都尽量会满足。

她不喜欢血腥味,他从头两次沾满鲜血的回来,被她拧着眉嫌弃后,便都是清爽干净的,身上还会有好闻的冷凝香。

她想让他配合自己演戏,他不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陪她去各种需要露面的场合。

包括他在京时,每夜都会回家,更是从来没见过他生气是何模样。

唯一她感觉到他生气,还是那夜她收留李子恪被他给撞见了,他竟失态地将桌子给一掌震碎。

但也仅此而已,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与其他堂姊的花心浪荡夫婿比起来,他虽冷冰冰但有上进心,屋内没有别的女子,真是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可他样样都好,唯独一点不好,心里有的是别人,不是她。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她看段灼的目光也变得酸涩起来。

一股委屈之感涌上心头,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嘛,她都已经这么惨了。

好好的郡主当着,突然被疯马撞得坠马失忆,还把视作死对头的联姻丈夫错记成恩爱无双的夫君,在他面前出了这么多的糗,把这辈子说不出口做不出的事全给做了。

不仅如此,还跟着他去太原,又吃了一路的苦,末了还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以为一切能回到原点,家中又突逢巨变,让她一夜间从云端跌下泥泽。

尤其是方才,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沈归荑真是越想越觉得委屈,从进京见到父母,到处处受人白眼,她都强忍着没有想哭的冲动。

可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眶就开始发红发涩。

见段灼还是没回话,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前。

段灼确是在生气,不仅是气她,也在气自己。

严旻玺的计谋不算多高明,但他分了心,这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拖了这么多时间,也没能在发现她回京的第一刻就追出来。

到底还是让她受了委屈。

当然,最气的还是赵疏仪的事,他从听沈容茵说起,便觉得荒谬至极。

她是郡主是骄傲,但又不是属鸭子的,他们成了亲便是夫妻,有什么不能问他的,非要自己去查。

且她失忆时,也突破了她自身的骄矜问出口了,他也明确说了不纳妾。

她对他可真是半点信任都没有,旁人随口胡诌的她都信,他说得千真万确却没一句听进去的。

尤其是看到她被人围着无助的模样,更叫他胸中堵着口气,出不来。

恨不得将那程昂的眼珠子挖出来才好,却还记着她怕血,强忍着压下怒意,不敢吓着她。

而这会,在感觉到胸口的一阵阵湿意传来,他所有的意识全都消散了。

也顾不上什么气不气的了,蓦地停下了脚步,将人放了下来。

低下头捧起她的脸颊,果然就见那双漂亮的杏眼红彤彤的。

也不知是不是被憋了的,她的鼻尖也是红的。

看得段灼心口一阵抽疼,眼底闪过抹懊悔,连声音都不自觉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怎么了?哪里疼?”

等沈归荑意识到自己的泪珠在眼眶打转的时候,有些不敢置信,她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

好似从皇后仙逝,她被接去翊坤宫后,她便不会哭了。

因为从那会起她便知道,哭没有任何用,唯一会心疼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早已习惯用任性和娇蛮掩饰自己,渐渐得也觉得没心没肺、趾高气扬,没什么不好的。

与其被人欺负,还不如让旁人都畏惧她。

她都快忘了哭是什么感觉了。

不过是被人污蔑,还不到欺辱的地步,有什么好哭的?!这也太矫情了吧?

沈归荑迅速又将泪水给憋了回去,她是沈归荑,又不是失忆后那个成天哭唧唧的沈蛮蛮。

可段灼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又让她有几分触动。

他眼底的关切与心疼,是完全没办法伪装的,连带她的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

为何要对她这般好呢?

“不,不疼。你……”

她想问他是为何回来的,又想起这个问题已经问过。

这人真是狡猾极了!他回答的这么模棱两可,还看着她说“你说呢。”

要是她误以为,他是为自己回来的可怎么办?

段灼还在认真地垂眸看着她,在等她说后面的话。

“你,你何时启程,何时到的。”

沈归荑刚问出口就觉得这话太傻了,人都在这站着了,还有什么何时的!

且问得也太仔细了吧,以他们两的关系,她哪有资格问这些,往日她连他哪天回家都不知道。

不想,段灼却没笑话她,依旧很认真地道:“四日前启程,一个时辰前进城,先去了王府,回府才知道你进宫了。”

四天?他们去花了十几日,她回来也花了七八天,可他却只用了四天就赶回来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很想问清楚些,他到底是不是为了她赶回来的。

可又怕问出口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她怕看见他露出讥笑的神情,她怕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个。

母亲选择了父亲,将她留在了宫内。沈永乐嫉妒她得宠,将她独自丢在漆黑的雨夜。皇后待她如亲女儿般,却撒手人寰。

她不敢再轻易地自己的信任交托出去,与其说她骄傲,不若说她的内心是敏感且自卑的。

她宁可没有得到过,也不愿意得到后再失去。

段灼目光不偏不倚,定定地看着她,沈归荑的唇瓣颤动了两下,到底是移开了眼。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你走错方向了,我要去乐寿堂。”

段灼也愣了下,他以为她终于要开口问关于赵疏仪的事情,可末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宁可自己一个人猜来猜去,也不愿意向他求证。

他真是要被气笑了,但转念一想,失忆时的沈归荑是没有受过伤,愿意打开内心的她,而现在才是千疮百孔后真实的她。

而他爱的,是每一刻的她。

段灼蓦地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沈归荑毫无防备,吃疼得立即捂住了额头,“你,你干嘛呀,好疼啊。”

段灼却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下:“先去见太后,回府再罚你。”

沈归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