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戊的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十多岁的女孩儿。
女孩扎着麻花辫,戴着一副像是从爷爷辈手中继承的老款眼镜,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薄布衫。
薄布衫的粉色显得很怪异,如果细心去看能发现这件衣服原本应该是暗红色的。
女孩儿的出现似乎唤醒了任戊内心深处,某些不愿意再想起的记忆。
“任干部,我给你摘了点野果子,可甜了……”
“任干部,这鱼是我在河里钓的,真不是下去抓的……”
“任戊哥,给你鸡蛋,我家母鸡今天下了俩,我吃了一个……”
“任戊!你快跑啊!我他妈不用你救……”
一幕幕画面从任戊的眼前闪过,任戊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流下了眼泪。
眼前的女孩和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开始不断地重叠,也将任戊的记忆拉回到了上辈子在马栏村扶贫的日子。
女孩名叫肖若,现在应该是马栏村村办小学唯一的老师。
说是老师,其实肖若连初中都没毕业。
不过即便如此已经是马栏村留守人员当中学历最高的了。
因为马栏村的闭塞,导致了但凡有点能力的家庭都会想方设法的走出马栏村。
说句不太好听的,如今的马栏村剩下的只是一帮老弱病残。
不是被遗弃乡间的留守儿童,就是凭着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着自己几亩薄田苟活的老人。
苟活在这里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同志,你咋哭了?”
女孩疑惑的声音将任戊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随意的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任戊赶忙转移话题道。
“啊?我这是迎风流泪。对了,你刚才问什么?”
听到任戊的话,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赶忙问道。
“我想问一下县长在哪个屋子?我找他有事。”
“找县长有事?县长每天可忙的紧,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说?”
任戊大概知道肖若要找县长干什么。
上辈子的时候,肖若跟任戊聊起过,自己曾经单枪匹马闯入县政府要找县长批课桌的壮举。
果不其然,在听到任戊的话之后,肖若立刻就将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
“我是马栏村小学的老师,我们校长让我找镇上要课桌,但是镇上的领导说他们没有,得找县长要……”
肖若磕磕绊绊的将整个事情叙说了一遍,任戊这才明白上辈子肖若在谈起自己的壮举时,是何等的心酸。
原来马栏村小学今年多招了几个学生,原本教室里的十套桌椅一下就不够用了。
看着孩子们每天只能两个人挤一张桌子,肖若作为学校唯一的一名老师,便去找校长要桌椅。
马栏村小学的校长是村长兼任的,是一个眼瞅着快七十岁的老头子。
在用理由搪塞了肖若几次之后,实在没办法,就说出了桌椅得去镇上找领导要。
虽然老头子许诺,下次去镇上的时候会提一提桌椅的事。
不过生性便倔强的肖若还是趁着学校放假的时候,硬是走了三个半小时的山路,找到了镇政府。
镇政府那边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也是莫名其妙,毕竟哪家正规学校会招一个十几岁的老师?
于是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告诉肖若,想要课桌椅需要有县长的签字。
好不容易走了三个多小时山路才到镇里的肖若当然不甘就此回去,索性心一横坐上了前往县里的班车。
在县里兜兜转转了几圈之后,终于才在县政府下班之后赶到了这里。
在听完肖若的遭遇之后,任戊先是沉吟了一下,这才对着肖若坚定到。
“我就是县里负责课桌椅的,你说的这个事没什么问题,不过……”
“不过啥?领导,只要能解决课桌椅,需要我做什么你只说!”
肖若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脸紧张当即表示道。
任戊看着眼前姑娘的表情,笑着摆了摆手。
“我的意思是这会儿天都该黑了,你还没吃饭吧?”
“啊?领导,我不饿……”
肖若知道自己囊中羞涩,生怕任戊借机要她请客吃饭,赶忙回应道。
任戊光看肖若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故意板起脸,逗起了肖若。
“人是铁饭是钢,这都到饭点了你怎么会不饿呢?再说了,你不饿我还饿呢……”
肖若还想解释几句,却不曾想任戊从兜里掏出了钱包,拿在手中笑着冲肖若晃了晃。
“你们乡镇的同志来县里办事,怎么可能不管你们吃饭呢?走,我请你吃顿便饭。”
“领导,这……这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等我回办公室拿点东西,咱们马上就走。”
半个小时后,任戊便带着肖若来到了一家餐馆门前。
肖若看着餐馆上方巨大的霓虹门头,忍不住将上面的字读了出来。
“万家好……自助餐厅……十九元一位……不限量?”
似乎是没搞明白这家餐馆究竟是卖什么的,肖若有些疑惑的看向了一旁的任戊。
“领导,这是啥意思?这家店卖啥的?怎么十九块钱这么贵?”
听到肖若这近乎天真的问题,任戊没有笑。
任戊知道,或许在旁人眼里十九块钱并不是一个特别起眼的数字。
但是在眼前这个来自马栏村的姑娘眼中,十九块钱已经可以是她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任戊带肖若来这家自助也是有原因的。
在任戊不甚清晰的前世记忆当中,似乎曾经有过和肖若一起来县城吃自助的画面。
模糊的记忆当中,似乎还萦绕着肖若一句满是希冀的憧憬。
“原来这里是十九块钱随便吃啊?等我以后有钱了,要天天来这里吃。”
正想着,任戊只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手臂。
侧脸一看,肖若正满脸犹豫的看着自己。
“领导,要不然咱们还是换一家吧?这家太贵了。”
肖若的表情把任戊逗笑了,想要摸摸肖若的脑袋,可是手举到半空时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任戊只能尴尬的装作驱赶虫子。
“就这家,乡镇的同志来了,一定要‘吃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