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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姨娘还是怀熙自己抬起来的。

当初严令下去,主母产下次子之前妾室都要服避子汤,结果自小伺候洪继尧的那妾室还是怀上了孩子,不声不响,只待坐满了三个月再出声。

自小的情分,洪继尧不说打掉,怀熙总不好强势说要打掉丈夫的孩子吧!

而那妾室的曽祖辈开始就是洪家的管事儿,一辈一辈里在家奴间相互攀亲,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不容小觑。一不小心,还真能让怀熙在洪家举步维艰。

原以为那贱婢之事想得个孩子好安享富贵,到不曾想心气儿高的很,肚子一稳当便迫不及待把手伸到了怀熙儿子的乳母身上,想着借乳母的手除掉嫡出哥儿了。

怀熙倒也忍得住,一早就察觉了,亦是不声不响,只待事发时人赃并获。

落胎、杖毙!

所有参与者和她家里的,全部发卖!

动作凌厉,斩草除根,绝不容求情。

洪夫人让身边的妈妈把奴仆身契送到怀熙处,旁的一概不管,由得她自己处置。

积年的老仆说杀就杀了,主母也不管,什么态度洪家家下还有什么看不明白。

自是对少夫人愈加敬畏了呀!

看吧,不管什么样的家庭,后院但凡女人一多,总不会清静。

小辣椒也在不断的吃亏中慢慢积累起威势,也懂得算计人心了。

繁漪疑问:“你说的戚将军是戚偶得?”

据说是其父母不打算要孩子以后又怀上的,所以,叫偶得。

名字取的随意,人心却是一点都不随意呢!

怀熙有点牙根痒痒的叹了声气:“就是他。”

繁漪做鬼的时候除了“逗弄”姚氏和慕文渝,便光在闺中时不曾见过的风云人物家里打转了。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些没什么名气的武将。

不过这两年为了丈夫进得这个泥沼,准备工作也做了不少。

虽不认得这位戚将军,倒也晓得些东西。

明面上还和太后娘家英国公府十分亲近了。

自来长辈、上官给小辈送美人,都被视作是对小辈的疼爱。

疼爱,如何能拒?

反正这样的疼爱,男人们正好可以拿来堵妻子的嘴,心里都乐着呢!

又怎么会拒?

繁漪明白,洪继尧的这位好上峰这是在给上头那位王爷打前锋了。

漫漫然一笑:“这有什么难的。”

怀熙眉心回不去的愁思,那愁意薄薄的,似深秋凋零在地的花:“我这会子又乱了心思,你且教我怎么做?”

如今怀熙哪里还需要她的提点,只是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底气,需要人推一把而已。

繁漪便微微一扬眉道:“其实你自己是有主意的,放开了去做不就是了。”

怀熙面上一红,又一白,呢喃道:“总是难听些。”

繁漪抬手扶了扶鬓边坠下的青玉流苏,那碧玉的质地温润而润泽,握在手掌却也微微的硌:“话是别人在说,日子是自己在过。管别人做什么。”

怀熙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万一继尧……”

繁漪的语调沉稳,似乎自掌心轻轻流淌而过的碧绿春水,带着温柔的清泠之声:“若是姐夫受用那样的美人,人好好放进来了,你也不会如意。上峰塞的人,总的好好对待着,不嫌闹心?还不如闹一闹,说不定往后也没人再不识相的要塞人了呢?若是姐夫执意要纳进门,你也总算晓得男子是什么心思了,不是么?”

怀熙眉心微微一动,带了几分薄薄的犹疑:“有伤门楣,怕公公婆婆要怪罪。”

看!

一旦在意的多了,便需要考虑这样那样的情况,担心这个那个人,小辣椒也泼辣不起来。

繁漪气定神闲:“不见得。”

洪都督夫妇和华阳殿下夫妇是至交,一致对外,忠于陛下,也只忠于自己,被人安插眼线进府,能高兴到哪里去。

缓缓一笑,意味深长道:“做长辈的,只希望儿女日子太平,夫妻和睦。而洪都督夫妇,也不像是爱插手儿女后院之事的人。”

怀熙面上的明媚又慢慢回来了,似一朵乍然怒放的玫瑰,在阳光下闪耀出灼灼的丽色。

于是“送妾”风**过了姜柔凤梧,终于吹向了怀熙继尧。

下午晌洪继尧下了衙后,被戚将军喊去了吃席,席上推杯换盏,歌舞妖娆,酒足饭饱,人人领到了来自上峰的“关爱”。

有人欣然接受,有人宛然相拒。

最后,一个不落,全都携美而归。

洪继尧带着美人回府。

脚还没跨进大门呢,便见怀熙抱着孩子站在府门口,身边文心手里端了个托盘,两杯清酒。

洪继尧直觉不对,尚未开口,便听怀熙笑盈盈道:“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夫君是让姑娘先选,还是妾身先选?”

一句话: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洪继尧不意妻子来这一招,吓了一跳!

好话说尽,左不过是“上峰的恩泽,不好拂逆了”、“赏了个院子叫住了,我绝对不碰”云云。

怀熙静静听完,把孩子交给文睿,好好给丈夫整了整衣襟,明艳的眉目里皆是懂得的笑意,张嘴却是道:“孩子没了生母也可怜,若是妾身运气不好,便让孩子跟着妾身一道走吧。”

说罢,自顾自端了杯酒朝丈夫一敬:“怕是来不及,妾身先祝夫君软玉温床自快活。”

洪继尧瞧妻子毫不犹豫就要喝,吓的魂都没了,跳了起来,砸了酒,回头就把美人送了回去。

戚将军看着被退回来的“干女儿”,觉得被下了面子,好大一通脾气发作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你看她死不死!善妒的女人就该给点教训!这美人可是他认下的干女儿,好人家的姑娘,跟你走了一遭,还不定干不干净,收也得收,不收也得受!

洪继尧没办法自得带着美人回去,哪晓得刚出了上峰府邸的门,就看见妻子已经来了,依然笑盈盈的模样,文心手里的托盘也依旧稳稳的。

文睿拎着个铜锣,“绑绑绑”便敲了起来。

洪继尧的眼皮好一阵乱跳。

傍晚时分,下馆子的正要上街,收了摊子贩子正要回家,路过此地见得有热闹可瞧,纷纷围拢过来。

门口一热闹,少不得主家要来瞧个究竟。

怀熙不急也不怒,站在门口含着笑意徐徐道:“将军真是好大的官威,明知我容不下还非要逼着外子收下美人,这样体念下属,怎不见将军体念自己儿子,多多往房里送了娇儿去!”

“将军心眼子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将军别是自己都不敢说了。打量着闹的我夫妇不合,洪继尧第三任妻子还能从您府邸里出去不成!今日一杯毒酒,就在将军府门前做个了结。”

“若妾身死了,就是将军逼死的,妾身也不怕担了那妒妇的名声,希望将军也能应付得了御史大夫们的笔杆子!”

说罢便是端了毒酒就去吃。

那戚将军不过是“气头上的乱说话”,哪里真敢把人家正室逼上绝路。

侍郎府的嫡女,又有都御史的姑父,到时候惹了一身腥臊气儿还不定什么下场,忙叫妻子去把那美人给领回来了。

然而弹劾他的折子自也不会少,一连数日,任他去洪继尧面前说情也是没用。

“内子是辣椒的脾气,回去下官也得了罚,这会子关了门面都不让见,孩子也不给瞧。那厢岳父大人还给了刮落吃,下官也是自身难保了。”

戚将军气了个绝倒,也无计可施。

后来连宫里也都生了厌烦,下了批复打发去了乌斯藏与羊群为伍了。

怀熙善妒的名声是传遍了京里,嘲笑自然是有的,只是那些被上峰塞了美妾的官家夫人们却也暗暗佩服她豁的出去,至少府里是清静了呀!

日子还不是过给自己的。

至于洪都督夫妇,仿佛什么都不晓得,抱着孙子十分惬意。

旁人来说个什么,洪夫人也不过打太极地笑笑:“我是继母,她是生了长子嫡孙的大功臣,我也不好说什么的。只要继尧没话就成。”

转脸瞧洪继尧,也没个被妻子闹没脸的气闷,拍着门板求妻子开门的节奏还隐约听出几分欢快来:“夫人开开门,为夫以后万万不敢受这些的。左右夫人厉害,交夫人处置还不成么?夜深露重,夫人心疼心疼我呀!”

辣椒言简意赅:“滚!”

仅存的小妾:“……”我心向明月,一片忠心不敢变,夫人威武。

心里有些苗头的丫头:“……”外头小管事儿就很好,千想万想就是胡想,夫人厉害!

排门板的洪继尧:“……”

虽然这口辣椒挺过瘾,但、有点想念从前娇怯怯的小妻子了,含羞啊含羞,多招人心痒痒。

然后继续拍门,“为夫觉着嗓子有些痒,要咳嗽了!夫人夫人,开开门,昨儿教武场受了伤,有些疼呢!”

然后门板儿一开一合间,洪继尧消失了踪影。

丫头小妾:“……”啊,郎情妾意,啊,夫妇恩爱!

月色真好,要照的人影成双啊!

美好啊美好!

有了一例奋起反抗,渐渐的,开始有贵夫人效仿。

有效仿成功的,也有把自己效仿成笑话的。

一时间满京城里又热闹非凡,说书先生说破了嘴皮子,依然眉开眼笑。

银子啊银子,可比美人什么的精致多了!

晨光熹微时,朝阳无声披上青墨色的瓦砾,反射起的光沉静熠熠。

阮妈妈从外头回来,带了个消息:“这几日孟姨娘的娘家乱了天,孟家老娘不见了!”

孟姨娘就是姜元靖的生母。

钱家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却也是正经良民,家中几十亩地,有间铺子经营,不曾奴仆成群,却也衣食无忧。

照理说来这样的人家也不会把女儿送进来做妾的。

只是钱家的郎君当年正巧考上了秀才,钱家人想着能沾沾候门的光,将来儿子的仕途指望不上侯爷帮忙,好歹也可说一嘴侯门的亲戚。

是以,听说侯府要纳良妾,便托了人把孟家氏的画像送进来了。

太夫人打听了家世门楣,倒也干干净净,便同意纳了进来。

这些年孟家靠着侯府的名声在小镇上也敛了些财,买房子置地,也越发富庶了。

小门小户的手脚不招人主意,暗地里没少帮姜元靖做过事儿。

这不前一阵子从人手里买了座庄子,孟老太太便带着奴仆去庄子上查看,小住几日。

前几日孟家奶奶去庄子接人,才晓得老太太根本就没去过庄子。连同带出门的奴才,全都消失不见了。

“孟家找了半个月还是找不到,这会子求到靖公子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