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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朱九阴推开东厢房门。

房内陈设,与第二次来时一模一样,只多出了灰尘与蛛网。

朱九阴来到木床前,轻轻拎起一条床腿。

将压在床腿下,叠成四方小块的油纸拿到手中。

拆开油纸,里面是一张同样叠至整整齐齐的宣纸。

再将宣纸块小心翼翼拆开,朱九阴看到了画在上面的那柄剑。

剑名红血!

系统给了阿飞这一生的全部记忆,所以朱九阴才能轻易寻到。

“刺杀魏都九皇子赵瑾那天,小不点曾去过疾风巷的铁匠铺。”

朱九阴轻语道:“我的小不点,就差一点点,便能得到心心念念,只属于他自己的剑~”

将宣纸塞进衣袖里,朱九阴走出东厢房。

路过灶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口放着一张小板凳。

可惜当年那个踩着板凳为娘亲熬药的小不点,再也不会回来了。

收拾心情,朱九阴离开小院。

一盏茶功夫后。

小镇疾风巷铁匠铺。

炭烟呛鼻,剑条赤红,即使天寒地冻,师傅们仍旧赤膊上阵,下半身仅着一条短裤。

热浪滚滚间,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

铁锤每砸一下剑条,都能吹落一片星如海。

一张四方矮桌上,搁着一面铜镜与一碗黑乎乎的粘稠物。

个头一米五的铁匠铺掌柜韩婴,此刻正蹲在矮桌前,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庞。

半晌后,男人突然抓起一把粘稠物,直往锃光瓦亮的光头上抹。

“掌柜的,碗里是啥子?不会又是牛粪吧?!”

铺子里,一位师傅打趣道。

“掌柜的,头发这东西,掉了便不会再生,您认命吧。”

“老曹说得对,掌柜的您这些年为了生发,遭了多少罪?命里有发终须有,命里无毛莫强求啊。”

“哪个正常人会把牛粪往头上抹,还他娘为了促进所谓的头部血液循环,将自己倒立至颈椎骨折~”

韩婴扭头,狠狠瞪了几位师傅一眼。

旋即长叹一口气,道:“为啥我这么英俊潇洒的美男子要掉头发?而你们这群奇形怪状的丑八怪就满头d毛呢?”

“天道不公啊~”

几位师傅沉默了很久很久。

“掌柜的,你那双眼睛是啥时候瞎的?”

韩婴正欲破口大骂,神色突然微变。

“大牛,人到了,去将红血取下来。”

“好。”

……

没人知道少年是什么时候到的,除了韩婴。

等师傅们感觉被人注视,抬头望去。

却见铁匠铺外白衣飘逸,丝带飞舞。

背对白衣的韩婴将最后一把粘稠物盖在头上,随即抓起搁在矮桌上的长剑站起身来。

“我要铸剑,你们掌柜的呢?”

朱九阴询问道。

“我就是。”

韩婴转身,将手中剑横着递了过去。

朱九阴剑眉微蹙,“什么意思?”

韩婴咧嘴一笑,“乌衣巷那小子昨夜给我托梦,说他师父今儿会过来取剑。”

“红血?”

韩婴点点头。

朱九阴丝带下的赤红竖瞳微微眯起。

“刚铸好?”

韩婴摇摇头,“那小子十二岁找我看图纸那年便铸好了,我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他来取剑。”

朱九阴伸手接过红血,“他一直在攒钱,攒了很久很久~”

蹲在肩头的小旋风将几粒碎银扔给韩婴。

男人接过,掂量了两下,“不多不少,正好五两。”

“告辞。”

“慢走。”

望着白衣少年渐渐消失的欣长背影,韩婴喃喃道:“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男人撇嘴不屑,“论美貌,不及我万分之一。”

……

走出小镇。

朱九阴解下绑在长剑剑柄处的白布。

“若非系统,我不可能知道小不点身陨道消。”

“那人竟能知悉!”

“比一剑开天的齐庆疾还要可怕!”

“藏龙卧虎,不足以形容这座小镇~”

铮的一声,朱九阴拔剑出鞘。

长剑清如秋水,剑刃薄如蝉翼,剑身镌刻繁杂的漂亮花纹。

将剑鞘插在地里,朱九阴腾出左手。

剑刃轻轻划过。

中指指肚立时流出鲜艳赤血。

“好锋利!”

朱九阴惊讶道。

要知道系统万倍返还后,自己蟒身已由之前的将近四十米,激增至一百米。

强大了两倍还多。

竟被此剑轻易割伤。

低头凝视剑柄与剑身衔接处的‘红血’二字。

朱九阴心里堵得慌。

红血今犹在,不见少年郎。

……

神木林前,太平河畔。

篱笆院内,正堂门大敞。

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正襟危坐的青衣手捧《品花宝鉴》,低头阅览的津津有味。

不时端起酒盅小酌一杯。

趴在青衣身旁的大黄狗,突然抬头望向院外。

“淡定~”

青衣伸手摸了摸狗头。

大黄狗乖乖趴了下去。

不一会,脚步声由远而近。

青衣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圣贤书中抽离,三颗漆瞳静静望向外头。

映入眼帘的,是纤尘不染的白衣。

腰悬宝剑,手持短矛。

青衣起身走出正堂,嘴角勾勒一丝浅浅弧度,指了指院角的狗窝,询问道:“如何?”

看着那块上书‘正大光明’的鎏金匾额,朱九阴漠然道:“你应该将文景帝的头颅钉在上面,而非一块死物。”

青衣翻了个白眼,道:“人间皇帝好杀,然天道落刀可不是那么好扛的。”

“我这点寿元,连一刀都扛不住。”

“话说,你这佩剑持矛是要去作甚?莫不是要与我火拼!”

朱九阴摇摇头,“你曾教过小不点读书识字,算是他的半个师父。”

“我来此是要告知你,小不点死了。”

青衣愣了愣神,好半天才询问道:“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朱九阴面无表情道:“死在云州的梧桐府灵石县。”

“中了断肠散,脏腑像雪那样生生消融,死的很痛苦。”

“死后,还被人砍下头颅,尸首分离。”

“至于害死小不点的人,很多很多。”

青衣明知故问道:“你要去给那孩子报仇?”

朱九阴轻语道:“报仇的同时,雪恨。”

“齐庆疾,之前你被魏都那个七皇子轻松拿捏,怒火攻心。”

“为了吐出胸中积郁之气,你大老远跑去魏都一剑开天。”

白衣少年的声音骤然冷冽,“我眼里的怒火,几欲将我焚烧成灰。”

“这火,我要痛痛快快宣泄出去。”

“我要杀人。”

“酣畅淋漓的杀!”

“最后,我不愿小不点客死他乡。”

“落叶要归根。”

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青衣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寒风乍起。

在青衣眼里。

白衣成了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