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沉重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高加林的呼吸急促起来。
“加林哥！快开门！我给你炖了鸡汤！”郝春花站在门前说道。
高加林极不情愿地下了床，慢腾腾地打开房门，转身又坐在床上。
“加林哥！这是我自己炖的鸡汤，真的是我第一次做！还问了我娘哩！你尝尝！”
郝春花打开饭盒，端出热乎乎的鸡汤，拿出一个粉嘟嘟的小花碗，拿起勺子，就要盛汤。
“小郝！不用了！我真不想吃，你还是拿回去吧！真的谢谢您！您还是回去吧！额魁俩，咬废叫俩。”话刚说完，高加林就侧身躺在床上。
“加林哥！您睡吧！我没事！我不回去！等你想吃时我再舀给你，这是保温桶哩，么嘛哒的！”郝春花说完就坐在床边，顺手拿起床头前的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蓝蓝的天空下，高家村葱茏的山坡中，刘巧珍和她的羊们如游动的白云，飘荡在山间草坡上。
三盏盏的那个灯
哎呀带上的那个铃子哟
噢哇哇得的那个声
白脖子的那个哈巴哟哦
朝南得的那个呀
哎呀赶牲灵的那人儿哟
噢 过呀来了
你若是我的哥哥哟
招一招你的那个手
你不是我那哥哥哟
走你得的那个路……
“娃儿！你歌唱的是不错！但还是缺点土味儿，女人忧愁哭鼻子，男人忧愁唱曲子。这才是咱陕北民歌icon。娃儿！爷爷给你唱一首！你仔细听听。”德顺爷爷从山坡下一边走来一边说道。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那就是咱们要命的二妹妹
二妹妹我在圪梁梁上哥哥你在那个沟
看见了那个妹子哥哥你就摆一摆手
东山上的那个点灯吆西山上的那个明
一马马那个平川呀了不见个人
哎~~~妹妹站在圪梁梁上
哥哥他站在那个沟
想起我的那个那个亲亲呀
想起我的那个亲亲泪满流……
“爷爷！您唱的真好听！那您以后就多教教我。”刘巧珍弯腰深鞠了一躬。
“娃儿！你要真是想学，明儿你就早起到这儿来，爷爷教你！”德顺爷爷摸着山羊胡子眯着眼慈祥地看着刘巧珍。
惶惶不可终日的马三，逃到刘家沟后隐姓埋名，唤作杨三娃，在矿西头的一家洗煤厂干起了装卸工。每天晚上一闭眼，马栓血淋淋倒地的场面就浮现在眼前。
马三本是马栓的远方堂哥，看到马栓娶了一个山丹丹花开红艳艳的婆姨，再看看自家邋里邋遢的黄脸瘸婆姨，马三就时不时地发出人比人气死人的感叹。高兴了就将婆姨当成了刘巧珍，尽情地发泄着多余的精力。不高兴了就把婆姨当成了没有地位的奴隶，动不动就是一个大逼兜。
瘸腿婆姨大半年辛辛苦苦在田里刨食得到的几个钱，含辛茹苦养的几只羊，还没到过年，就被他拿到赌场上赌了个精光，马栓经常给他家端个肉或送袋白面。
刘家沟风平浪静。刚领工资的马三，就跑到矿东头的刘家饭馆，要了一斤猪头肉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走到马三的跟前，可怜兮兮地盯着马三。被吓了一大跳的马三，本能地起身要撒腿就跑。定睛一看，又慢慢坐了下来，对着柜台大喊一声：“老板！再来半斤猪头肉，再拿两个馍。”
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马三心里一紧就想起当年的自己。
除夕夜，十几岁的马三，看着眼前的一盘蒸洋芋，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娃儿！看甚？咱家穷！能吃上洋芋就不错了。”马三的父亲正说着，马栓用脚推开了门，端来了一盆热腾腾的饺子。
“二大！我大让我给你家送点饺子，羊肉馅的哩！”放下饺子，小马栓就蹦蹦跳跳地跑出门。
小马三用手拿起一个饺子就往嘴里塞。他大急忙说：“娃儿！慢慢吃！都是你的！”
想到这，马三眼睛有点湿了。急忙说道：“娃儿！慢慢吃！都是你的！”
少年手拿着半个馍，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马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结完账，马三自顾自地出了门，向洗煤厂走去。一边摇着头想着那个少年，一边晃着脑，哼着《再向虎山行》中的主题曲：
平生勇猛怎会轻就范
如今再上虎山
人皆惊呼人皆赞叹
人谓满身是胆
何必劝我不要招麻烦
……
“杨三娃！今个儿遇到啥喜事了？儿子找着了？”看门的老光棍杨大山笑着和马三打着招呼。
马三笑着扬扬手点点头，径直向西头围墙边的宿舍走去。哪知他推开房门的瞬间突然发现那个少年却跟在他的身后。
马三看看四周说：“娃！你咋跟来了？”
少年张开口，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呃呃地叫着。
“一大盆猪头肉，你还没吃饱？”马三狐疑地问道。
少年一双黑乎乎的手，不停地比划着，还是呃呃地叫个不停。
马三愣了愣，吃惊地问：“你是个哑巴？”
高加林上班后的第一天，就被矿党委书记矿长郝普叫到办公室。
“加林！组织上准备推荐你去西安城脱产进修两年，走之前你和春花去把结婚证扯了，到时把你大你娘接过来！你们的婚事就在咱这里办了，啥时候回家我给你安排车去。”郝普不由分说地说。
“郝书记！我和郝春花同志不能结婚！我已经有对象了。”高加林急急忙忙地说。
“什么？不是让你退亲了吗？你对象叫什么？”郝普站起身，满脸不悦地问道。
“她、她、她叫刘巧珍！”高加林慌急之下脱口说出了刘巧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