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两人的目光交会，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
最终，叶诗酒率先开口了。
“我去派出所见了那个人。”
她没头没脑地说着。
“——你觉得他是冲你来的吗？”
她的眼里没有质疑和探寻，只有平静。
“你没有查到吗？”
姜清雪有些意外地挑眉。
她还以为叶诗酒肯定是查清楚了才过来问自己的。
跟叶诗酒也一起住了这么久，虽然两人都没有谈论过自己的家庭，但是从细枝末节中姜清雪还是可以发现，叶诗酒的出身绝对不普通。
而在信息化的时代，这点调查对她来说应该不算难。
“我只是去见了那个男人。”叶诗酒心平气和地望着姜清雪，“别的没有做。”
“我不会随便去查一个人——你也不喜欢被冒犯隐私吧。”
对叶诗酒来说，权力是用来保护的，而非攫取的。
触碰了她底线的人除外。
而这次袭击的男人虽然可恶，但是背后隐藏的东西让叶诗酒在和他见了面之后并没有让人去调查，而是直奔医院。她想先知道姜清雪的态度。
“所以，你愿意跟我说吗？”
“那么，你问到了什么呢？”
两句话重叠在一起，猝不及防的意外，让两人神色都是一怔，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心思百转，姜清雪率先开口。
“你确定要知道吗？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她不喜欢示弱，不喜欢被人窥探，但是在这里，捧着叶诗酒带来的汤，看着对方露出的不同往常的一面，她想，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只是一点点，应该不会吓退她吧。
假面戴的太久，姜清雪都快忘记那个真实的自己了——
“姜清雪。”
第一次叫了对方全名，叶诗酒的表情认真而平静，念的声音温润沉凝，让人有种被珍视的错觉。
“不是我要，是我想。”
——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不说。
两人的话语之间，藏着吞没的潜台词，但是交流却没有任何阻碍，有种奇妙的默契。
姜清雪垂眸，笑了。
“我觉得，是。”
她看了眼包扎好的右臂，之前那惊险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手机正好响了一声，她瞥了一眼浮现在主页面上的那一行信息文字。
“我猜，是一堆臭虫死尸堆遗留下的屎壳郎指使的。”
再抬眼时，她不再是平时清雅淡然的模样，眸色深深，只是眼神的变化，就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寒意，唇角的笑也只余冷漠，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山，荒芜威严，让人难以靠近。
叶诗酒望着她此时的神色，眼神却异常明亮，一手撑在床边，托住自己的下巴，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样子。
“——你猜的对。”
*
叶诗酒到达警局的时候，审讯已经告一段落。
袭击的男子异常配合，据他所说，是因为受了网上极端思想的影响所以产生了不好的念头。他本人非常喜欢小偶像，这段时间现实过得很不如意，接连遭到失业欠债的打击，在经过商场时发现小偶像在表演，就产生了把自己喜欢的偶像带走的念头。
“本人认错态度还是很诚恳的，看你们公司是什么态度。”警察介绍着，把审讯室的门推开。
【诚恳】……
呵。
叶诗酒转头给了律师一个眼神。
陈律师会意，向警察说道:“我们可以单独和他交流一下吗？”
在几番交涉后，在律师再三保证不靠近、不殴打、不谩骂的前提下，警察还是答应让他们有短暂的交流时间。
警察出了审讯室，陈律师就自觉地站到了墙角。
走了两步，在桌子后坐下，叶诗酒笑容格外甜蜜。
“您好。”
她彬彬有礼地问候。
“先生，可以抬起头跟我交流吗？”
被审讯地有些疲惫的男人在她清润的声音中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看向她。
“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我愿意接受惩罚……”他的话一气呵成，满脸后悔。
“您可以告诉我，今天为什么要去新开业的商场吗？”叶诗酒保持着笑容，轻声细语。
“我去买东西啊——”男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叶诗酒的眸色冷了一分。
“您最喜欢的，是我们团的哪位呢？”
“就是、姜清雪啊！我最喜欢的是姜姜啊！”男子急促地说道，“她没事吧！我真的该死啊——”
叶诗酒眯起眼。
“也就是说，你其实是冲着姜姜前辈去的？”
“……是。”
这一次，叶诗酒没有再接着问话，而是开始自顾自地说。
“先生，您对盲人有了解吗？”
“盲人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他的世界里没有色彩。可是有一天，奇迹发生了，他发现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在那里面，他能感受到五颜六色，甚至能【看见】——”
“他把这片小小的天地小心翼翼地圈起来，照顾好，满怀着期待——【也许一直待下去，自己会真的复明吧？】”
“可是，一不小心，一群老鼠闯进了他的天地，把里面弄得乱七八糟，还咬坏了他最珍爱的那朵花——”
“先生，我好难过啊。”
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叶诗酒语气平静地看着男人，重复了一遍。
“我好难过啊。”
在角落的陈律师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低着头看墙角有没有蚂蚁。
他牢牢记住董事长的嘱咐:别好奇、别听、别想。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诗酒站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陈律师，跟他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您……不需要我在做什么吗？”陈律师忍不住疑惑道。
“有需要的话。”淡淡地说着，叶诗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麻烦陈律送我去这个医院吧，谢谢。”
在他们往外走了十几步之后，审讯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撕心惨烈的哭嚎，即使隔着墙壁依旧十分清晰。紧接着，旁边监控室的几个警察紧张地冲了过去。
“他在拿头撞墙！”
“手都扯脱臼了也要撞墙，疯了吗！”
“快拉住他！”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板心窜上天灵盖，陈律师看了叶诗酒一眼。
“嗯？”
叶诗酒的神色自然而无辜。
不不不……一定是想太多，怎么可能呢……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坐上轿车，叶诗酒看着警局里的慌乱景象，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休息。
很久没有从泥潭里挖负面情绪输出了，一时间还真有种空落落的疲惫感。
只是一点扩大的难过，掺杂了一点悔恨，一点自责罢了，还有几十秒的延迟，针对满嘴谎言的家伙一点惩罚罢了，应该不算大哥说的“乱来”吧？
*
在叶诗酒给出肯定回答后，姜清雪的脸上是了然。
“是我拖累大家了。”
她蹙着眉说。
“为什么要把别人的错放到自己身上？你错在没有让他乖乖刺死吗？”叶诗酒挑眉反问。
被抓住问题发言的姜清雪罕见地卡壳了。
“……”
“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的。”她像是许诺又像是在发誓。
“不需要我帮忙吗？”叶诗酒歪头。
“见不得光的丧家之鼠，翻不起风浪。”姜清雪抬眼，语气淡淡地说着，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意，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啊呀。
看走眼了。
不是小猫，是大猫啊。
叶诗酒悄悄地笑了起来。
“……我在商场被蓄意袭击了。查一下当年的漏网老鼠。”
只在电话里简单地说了几句，姜清雪就挂断了电话。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问对方的信息渠道。
“啊、对了，来商量一下b30的舞台设计吧——姜总？”
叶诗酒笑着朝她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