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床前跪立一玄色锦袍男子，进入此地竟不穿棉服不披皮草，外面只穿了件大氅，生生的硬扛，有几条命也不够如此折腾。
看面容不到而立之年却头发花白，发梢已冻如冰棍，正往上蔓延。男人毫无知觉似的用手绢擦拭着女人的脸颊。
忽然男人发现手绢冻僵了，只得丢掉，改用双手清理女人尸体上的冰霜，越忙越乱，嘴里不停念叨。
“明珠，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弄疼你的脸了？我已经丢掉了，我用手，是不是好多了？很快，你就会醒过来。
今日午睡梦里你回来了，国师说这是你即将归来的预兆，我太开心了，我……”
男人说着说着一股热流从双眸中涌了出来，立马结成了冰块。今日午睡梦中爱人归来，却如陌生人一般擦肩而过。
怎么都抓不住，那么真实，那么令人恐惧。男人吓醒了，询问一旁的国师后立马跑进冰窖里。
“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不然会比杀了我更痛苦，回来就不再离开我了，好吗？还有我们的女儿，你用命换来的女儿。
我很开心你最终没有放弃她，她几岁来着？还是几个月？对不起，我不记得她多大了，没关系，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司马尧，大晋皇帝，年号明启，登基不到两年，朝堂遍野怨声载道，本以为这位可以超越自己的父亲，可安邦定国的一代明君，可比肩太祖皇帝的一方霸主。
结果为了一个妖女弃国家与不顾，弃子女与不管，整日沉迷那骗人的巫术。
多少言官上书落得个流放下场。再如此下去，天下怕是要易主了，不少人都怀疑皇帝是不是准备殉情，这疯癫状态离死也不远了，
“皇上，保重龙体，您也不想娘娘回来后无法与其厮守余生吧。”
齐亥北，皇帝的亲信，北衙禁军指挥使，身穿绵甲戎装，身披花鼠皮斗篷。进入冰窖那一刻，再一次佩服皇帝这般能折腾。
从太后的宫殿里出来后，他没有让上了岁数的李公公进来，而是自己亲自拿着玄狐皮斗篷下了冰窖，将其披到了皇帝身上。
“亥北，你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朕的珠儿快回来了，朕梦见了，朕梦见她回来找朕了。”
司马尧扯着冻僵的嘴角，硬是挤出个笑容，比哭还难看，那曾经傲视天地的气度如今去了大半，花白的头发让他老了十岁不止。
“那臣先恭喜陛下了，微臣也替陛下开心，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如今陛下模样变化甚大，光是身体可都瘦了好几圈，微臣怕娘娘回来不认得陛下。”
“你说得对，怪不得梦里，她从我身边过不认得我一般，我现在定是奇丑无比，我……我是不是要染下头发？”
司马尧撩起花白的头发询问齐亥北，发出冰碎裂的清脆声。
“陛下，您先起来，随臣回宫，赶在娘娘回来之前养好身体最重要。”
齐亥北搀扶着冻僵的皇帝起身，突然一个踉跄，司马尧摔倒在第五明珠的尸体上，慌忙爬起，这可是冰块，万一压碎了……呃……
“对不起，对不起，明珠，我先回去，明天再来看你，说不定明天就能听见你喊我阿尧。”
寿和宫内，皇帝寝殿旁连接一间宽大浴室，浴池四周用瑜石砌成，是当年先皇为先皇后打造的，每天幻想与佳人共浴。
先皇后薨逝后，这座浴室便封存起来，如今新皇也步其后尘。
宫人们有条不紊的将冻僵的司马尧抬进浴室内，先是为司马尧脱掉全是冰渣的衣服，用棉被裹住全身，高温加速血液循环，之后再进入温泉池中泡个通透。
对于皇帝的自残行为，宫人们都习惯了，可架不住皇帝阴晴不定的脾气，以及那些妖人对他们颐指气使。
前殿内，看似恢复正常的司马尧端坐龙椅上，右拿着一把玉柄嵌红宝石匕首，精美异常，这款式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之物。
左手是一块刚开始雕刻的木头，再看龙案上一排木头人，与第五明珠有几分相似，显然对之前雕刻的都不满意。
那骨节分明的双手，瘦到青筋暴突，纤细的手臂从衣袖中露出来，深邃立体的五官都有些凹陷，如今已撑不起那宽大的锦袍。
不过即使头发花白，那挺鼻薄唇依旧风华月貌，帝王的威严霸气依旧还在。
“陛下，今日太后召见微臣，派微臣前往锦州护送蓝大人一家进京。”
“哪个蓝大人？”司马尧漫不经心的问道，似乎不介意自己的亲兵去给太后跑腿。
“是即将上任的户部左侍郎蓝远山蓝大人。”
“没什么印象了。”
齐亥北无语，心想我才不信。跟随司马尧多年，他不相信皇上真如看到这般颓废落寞，心中定是有个尺。
“陛下，蓝大人回京赴任户部左侍郎，其女被太后指给了逸王。”
“是吗？太后不是钟意奚卿若为逸王妃吗？”
“这个嘛，微臣就不清楚了，听说蓝远山的女儿现在是东南三州的第一美人。”
“真的只是因为美貌？哼，她就是想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把朕拉下马，是朕的亲姨母又如何？！”
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太后都无法满足你的野心吗？不管我们兄弟二人谁做皇帝，你的位置无人撼动，司马尧不明白自己错在哪。
“太后说是逸王想亲自前去，但天凉路远放心不下并未同意，便差了微臣前去，微臣并未当场应允，而推荐了南衙禁军萧指挥使……”
“太后驳回了是吗？你去吧，太后这是想拉拢你！”
司马尧刻着木头，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齐亥北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陛下！微臣一片赤胆忠心，望……”
“亥北，如果朕不相信你，会允许你随意出入冰窖吗？蓝沧海，朕的伴读，朕也挺想念他的，去吧，有暗卫朕无碍。”
“陛下，……微臣遵旨。”
齐亥北心中感动万分，他就知道自己跟随的可不是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