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楼梯拐角的背面，姚灯默不作声的坐在台阶上。
女人压抑的哭泣，和那位可能是她哥哥的男人所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慢慢的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大步来到客厅。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时海明看到她的脸时，目光不自觉的怔住，喃喃道：“小妹？”
姚灯面无表情上前，“对不起，我还不是你妹妹。”
她伸出手，掌心里躺着几根头发。
“别浪费感情，先去做dNA检测吧。”
时海明这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好。”
他拿出一条手帕，无比慎重的将那几根发丝包裹起来，放回大衣内侧的口袋里。
“其实，做不做亲子鉴定已经不重要了，”时海明神色亲缓，“你的脸已经很有说服力。”
他抬手，姚灯下意识的往后一步躲开，警惕道：“干嘛？”
“不好意思，”时海明放下手，“我的意思是，你眼睛的形状和妈妈很像，都继承自外婆。”
他自嘲的笑了下，“家中只有我继承了爸爸眼型。”
时海明的眼睛是狭长的单眼皮，不笑的时候显得深沉凌厉。
姚灯侧目，正对上蓝莉莹含泪的眼睛。
那双眼睛泫然欲滴，正痴痴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深藏着十九年的思念和歉意。
姚灯心头被扎了一下似的，她飞快的移开目光。
淡声道：“华国这么多人，长得像没什么好稀奇的，我更相信科学。”
时家人汹涌的感情被姚灯轻飘飘一句话阻隔在外。
蓝莉莹急道：“你一定是我的女儿，没有一个妈妈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姚灯缓缓抬眼，杏眸平静如水，“可是你会弄丢自己的女儿。”
蓝莉莹被噎住，本就白皙的皮肤顿时血色褪尽！
“你怪妈妈是对的，你应该怪我的，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随着越来越重的哭腔，眼泪再一次滑落。
时瑞山揽着爱妻心痛不已，可看向那单薄清冷的女孩时，却如鲠在喉般说不出任何责怪。
姚灯攥了攥手掌，淡淡的说：“好了，请你们离开吧。”
时海明和父亲对视一眼，略微点头。
“好吧，等我拿到鉴定报告，一定第一时间来找你。”
姚灯脱口而出：“如果不是就不用来了。”
小脸昳丽秀美，杏眼却乌黑而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时海明带着父母离开姚家的小院。
蓝莉莹一步三回头的看她，没人知道她每回一次头，姚灯心里就疼一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母女连心吗？
钟爱华来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等结果吧。”
姚灯垂眸，低喃道：“不会有结果。”
“什么？”她没听清。
“没事，”姚灯笑了笑，撒娇道：“我饿了妈，想吃羊肉生煎。”
钟爱华一脸宠溺，“成，妈给你做，先吃点水果垫垫。”
“嗯，谢谢妈妈。”
晚上和蒋平潮视频的时候，她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不告诉他。
她可以自己解决。
次日，她坐车去市里买东西，顺便去书店挑几本原版外语小说。
这一块的书架是比较冷门的，只有她自己在，拿起一本拆了塑封的样书，靠着墙翻阅着，想看看是否有必要买。
也许看的太入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这本书讲的是丈夫谋杀妻子，却被反杀的故事。”
突如其来的醇厚嗓音吓了她一跳，抬眼看去，竟然是那天见过的……哥哥。
和昨天那件严肃的黑色大衣不同，今天的白色羊绒大衣中和了他身上的凌厉之气，笑容也更加平易近人。
“怎么是你？”姚灯很诧异。
他看一眼她手里的书，“跟你一样，买本书来看，打发时间。”
说完伸出右手，“时海明。”
姚灯收起书，跟他简单的握了一下手，“姚灯，灯光的灯。”
“知道，前年的省状元，峰吉市的文旅大使，京大新传的高材生。”
他娓娓道来，表情竟有几分骄傲，“小灯是个很棒的孩子。”
这些事村里人都知道，多半是程力告诉他的。
姚灯放下样书，拿起一本塑封好的，“我先走了。”
“等一下，”时海明说，“有时间的话，去楼上咖啡厅坐坐？”
姚灯本不想跟他多说，在他期盼的慕目光中，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寒假还没结束，咖啡厅并不安静，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楼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咖啡香气。
时海明点的冰美式，里面的冰块看着就打哆嗦，她说：“冬天喝冰美不会冷吗？”
“习惯了，工作忙起来需要提神，有时候一天能喝两三杯。”
姚灯抿唇，“那要注意身体呀。”
“嗯，会的。”
空气安静半晌，时海明说：“你知书达理，聪慧好学，气质完全不像山里出来的孩子。”
姚灯眨眨大眼睛，回怼道：“山里的孩子就不能知书达理，不能聪慧好学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海明笑笑，“我是说，你养父母把你养育的很好。”
“那当然，”她说：“村里不是女孩子都有上大学的机会，是我运气好遇到这么好的爸爸妈妈。”
时海明嘴角上扬的弧度渐渐消失，“我听说，你小时候被找到的时候，情况很危险？”
“嗯，差点就死了。”她想好好说话，出口却情不自禁带了怨气。
她就是有怨！
时海明眼底流动着心疼，“也怪我，如果那天我和妈妈一起出去，也许带的保镖会多一点，你就不会被抢走了。”
出门要带保镖吗？
姚灯垂着眼睛没说话。
他深呼吸一口气，“爸妈一直想要一个女孩子，可接连生了两个都是男孩，若不是妈妈坚持，爸爸恐怕不会让她怀第三个孩子。”
“所幸这次得偿所愿，是个天使般的小姑娘。”
他的记忆飘回小时候，“当时爸爸为了迎接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重金包下医院的整层VIp病房，生怕有人打扰惊扰到妹妹和妈妈。”
“我还记得妹妹被抱出手术室，从来不苟言笑的爸爸居然掉了眼泪。”
他轻笑了声，“我那时七岁，你二哥也只有五岁，我们俩开心的在手术室外蹦蹦跳跳，抢着要抱妹妹，可是爸爸稀罕的不得了，谁都不给，爷爷奶奶都不行。”
“你出生的那段时间，也是我记忆里，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目光重新汇聚到她脸上，姚灯竟看到了无尽的悲伤。
“自从妹妹不见，那个家，再不能称之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