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刚才在你身旁的那位公子是谁？”雪枝见自家小姐与一位公子，在那假山之处一同待了许久，担心自家小姐会被那位公子欺负或者蒙骗，便十分担忧的问着。
毕竟，小姐如此好看，难免会吸引到各色各样的公子。
“是那日想要借马车给我们的谢公子。”宁楚楚见雪枝如此好奇，便告诉了她。
雪枝便想起了那日的公子，嗯，的确是配得上自己小姐的，更何况那人除了是书院的先生还是太子太傅。
“那他怎会在女子学堂？”雪枝一边跟在小姐的后面，一边追问道。
若是那天的那位谢公子，以她对小姐的了解，总觉得小姐对那人是有所不同的。
“他是学堂的一位先生，会教授我们诗书。”
她们主仆二人一同走过了书廊，回到了课舍之中。
“小姐，可奴婢听说这位先生是新来的。”
雪之连忙给小姐倒了一杯茶，让她先润一润喉。
“嗯，我已知道。”
她见小姐语气十分平静，便又说道：“小姐，谢公子，他不会是为了你才来学馆里当先生的吧？”
她总是觉得此人有意些接近小姐，可小姐好似却并未发觉，或是小姐已然发觉却又有意纵容。
“休要胡言。”
“谢公子乃是端正君子。”
说罢，宁楚楚便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可心中却思量起了雪枝说的话，他会不会是为自己才来学馆的？
若真是如此，那她又将如何？
翌日早课，众学子们便早早的都来到了学堂恭候她们的先生。
谢承昀着一身白衣而来，手持一柄桃木折扇，跟着两位书童，书童的手上拿着为他们准备的书籍。
“我是你们新来的先生，专门教授你们诗书，我会从诗经之中选出一些适合你们学习的篇章进行讲授。”一边说着，他便让书童将书籍分发下去。
“诸位小姐的入学考试结果我已知晓，宁四小姐的入学试是本次入学学子中的魁首。”
他走到宁楚楚身旁，轻声问道：“我需要一位课长，不知宁四小姐可愿意担任？”
宁楚楚站了起来，先是思量了片刻。
此时，宁楚妍狠狠的瞪着宁楚楚，就好像她答应了的话，她便不会轻易放过她。
宁楚楚心里却想着，若是当了这课长，能让宁楚妍心中不痛快，那么她是十分愿意的。
正当谢承昀询问她之时，四周的学子纷纷窃窃私语。
“这宁楚楚也太幸运了吧，竟被先生选做了课长。”
“先生居然不选我，选了她。”
“人家可是本次入学学子中的魁首，我们可比不上人家。”
她们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酸意，想必其中也是有不少人都倾慕于先生。
“我愿意。”
这般想着，宁楚楚便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欣然的接受了先生的委任。
在她回答愿意的那一刻，她好似看见先生笑了起来，呆呆了一会儿她才慢慢的坐下。
只不过片刻，先生便转过身去，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走到了堂前坐下。
先生放下了折扇，拿起了那本他为我们准备的《诗经选集》，便开始了今日的讲授。
“今日我们要学的是《诗经》中的《氓》”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只听先生音色琅琅，不知不觉之间，竟是听上了头。
宁楚楚想着先生的声音可真好听，如碎玉落珠，字字清冽，又如同上好的美酒，醉人而不自知。
“此诗将一位普通女子的一生展示的淋漓尽致，诸位皆是女子，想必更能感同身受。”
看来先生选择此篇，确实有所深思，也希望借此篇给她们以深思。
“那女子与心爱之人从相识，相知，相爱，相思，成婚，婚后幸福，男子变心，女子失去自我，女子心生怨恨，再躬身自醒……各个阶段，皆在其中，各中滋味，一言道之不尽。”
先生将诗中的故事娓娓道来，又加上了自身的见解，道是颇有意味。
宁楚楚心想这女子的一生可真是可笑至极，本以为是得遇良缘，可最后却是无尽深渊，就算后来躬身自省，也已经摧残了岁月，改变了容颜，着实是无可奈何的很。
“谢某知晓，诸位小姐大多出自世家大族，自然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承昀的眼神一直落在宁楚楚身上，不曾移动半分。
“今日教诸位小姐学习此诗，是为了告诉诸位小姐，若是日后得遇相爱之人，白头偕老，自然是令人羡慕；若是日后所觅之人，行至半途而后变心，亦不必心生怨恨。世间之事，大多如此，怨天尤人，不若安守本心，坚守自我。”
说罢，谢承昀留下了今日的课业后便离开了。
“诸位小姐，便请以“女子本分”为题，思考《氓》中之言，各作一文，各抒己见。一柱香之后，课长收齐交于我”
课斋里的女子们一阵窃窃私语，不知应当如何下笔。
“女子本分，这也太难了吧。”
“我也不知道要写些什么。”
……
一柱香之后，宁楚楚将收集好了的课业一并送至谢承昀处。
【女子本分当是相夫教子……】
【女子本分乃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子并无本分，女子之本分乃强加之本分——宁楚楚】
……
宁楚楚见先生看着那些课业，并没有说些什么，便提问道：“楚楚有一问，不知先生是如何看待那《氓》中的女子？”
“那女子在婚姻的最后，有过怨恨，有过反思总是比那些从未自省过的女子要好得多。”
宁楚楚心中想着，先生说的的确不错，如今后宅之中的女子大多困于寻常琐事，而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也只不过是以取悦他人为基础的，而自省之人更是少乎。
“所以先生也觉得，世间男子大都是薄情寡义之人吗？”
“我不是《氓》中那般的男子，亦不会行背信弃义之事。”
见谢楚楚对此并无表示，他便接着说道：“你可知西延国？”
“并不是十分了解，还请先生赐教。”
这倒是挑起了宁楚楚的几分兴趣，因为曾经她也很想去一趟西延，却一直都没有机会。
“西延国自立国以来当政之人便是女子，可见女子与男子亦没有什么不同。”
先生的回答倒是与她那位友人讲述的差不多。
“那先生可曾去过西延？”
宁楚楚她的确未曾去过西延，但他的那位笔友子佩确实去过的，她还记得他给她写的那封信。
【子衿
西延之国与我东晋大有不同
其女子为帝已有百年之久
西延女子男子地位相当
男女皆可入学堂入朝堂
凡我东晋男子可做之事
西延女子皆可为之
子佩】
子配在信中所述之事，她亦是神往之。
只可惜，她终此一生都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曾经有幸去过一次，是代我的故人去的，若是日后能与故人同游，自是更好。”谢承昀如是回答。
因为那人来信说她想去一趟西延，可是却不能去。那他便想着若是他去了之后，再将西延之景转述于她也是好的，故而他才有此一游。
故人，这是宁楚楚见他第二次提起故人，她对先生口中的这位故人倒是越发好奇了起来。
“可，先生，这里是东晋，不是西延。”
“先生今日之言论，恐怕是许多人都不能苟同的。更何况我们这般的女子，已经被束缚在教条之下太久了。”
“那你呢，你可赞同？”
“我并不赞同。”
“那便辩上一辩。”
“先生在学堂之上只给出了两种选择，第一种是婚后幸福美满，二人共同携手白头；第二种是男子婚后变心，女子无需怨恨，因为先生觉得男子变心是一种很常见的事情；前两者大多是身不由己的。先生，不知我说的可还对？而我想着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那便是如西延的女子那般，只是……”
宁楚楚看了先生一眼，见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接着说：“只是这世间之事，大都是身不由己的，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处在这种束缚之中，难以摆脱，亦是难以解脱。这些都只是楚楚个人的见解，让先生见笑了。”
而她也被困在了这种束缚之中，她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
“你倒是与他们有所不同。”
谢承昀心想，好一个女子并无本分，女子之本分乃强加之本分。
她不愧是他看中的女子，她身上的灵气是谁都比不了的。
“多谢先生夸奖。”她见先生言语之间有赞赏之意，便觉得双颊泛红，匆匆告别之后便想要离开了。
“此处风光不错，日后可以常来。”谢承昀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棵梨树渐渐冒出了新芽，结了几个花骨朵，他也像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宁楚楚总觉得他的话里含着深意，却又不敢深思。
那他是想邀她之后再来此处？可如今，他们也仅仅只是先生和学生的关系呀。
不过，她也不是那般古板与恪守规矩的女子，若是遇到了喜欢之人，自然也应该勇往直前，不惧万难，奋力一搏之，纵使结局不甚得意，亦无怨无悔矣。
这般想着，宁楚楚的心中又泛起了几丝异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