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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临近立冬,西北的雪散落,仿佛整个凤翔古郡都飘浮在白茫茫的雪海。

初冬,像一位美丽、高贵、矜持公主,舞动着她那神秘面纱,送来阵阵凛冽寒风。北风凛冽,玉屑似的雪末儿在风中舞蹈。

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寒流滚滚。转眼间已是秋去冬来,秋天的潺潺细雨远去,时间在忙碌中悄然逝去。

此时一名俊秀男子对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发出一声惊叹:“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在江州可看不到这样大的雪。

”谢炎生对雪叹道,这是他来大璟后经历的第二个冬天,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冬天。初来异世,他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在谢家,面对原身体主人的父亲谢伯年,谢炎生感觉到喘不过气。

即使在谢家也有单纯天真的小妹芷兰和人淡如菊的阿姐谢芷君,可是谢家依旧让他感到窒息,所以他出逃了,现在谢家怕是已经放弃寻他了吧。

可是江州不只是有谢家?还有...苏岚锦,那个如此在意他安危的女子,他能看出苏岚锦对他的青睐,可是他不能回应苏姑娘的那份爱,她太任性了,不如青儿那般文静。

在雍州他又过了大半年时光,结识了裴煜这样爽直的西北汉子,还有浪子回头的玄阴寨主木三大哥,对了,也不知道木三他怎样了?一片雪花飘落在他的肩头,他伸出手去接住它,心想:“古有林黛玉惜花而葬花,今有我谢炎生怜雪而护雪。”

“贤弟,你怎么起来的这么早?”身后一个豪放的声音响起,谢炎生不用想也知道是裴煜,只有他拥有这样粗犷的声线。

果然,待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他转眸,却瞧见一身冬装的干练男子,正是裴煜。

而裴煜仿佛也很意外在门廊这里遇见谢炎生,此时正值辰正一刻,天还未大亮,明月坊也是雾蒙蒙的一片,怎么谢炎生起的这般早?

“那是因为我还没见过雪,兄长。想必这是雍州的第一场雪吧。”谢炎生看着静悄悄的听云街,欣然道。

“你连雪都没见过?贤弟,有时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才气很高,口舌灵巧,又生的跟个姑娘一般白嫩,但是吧..”

“但是什么?”谢炎生一头黑线地问道,他觉得裴煜有点过于爽直了,什么叫他生的和姑娘一样,从穿越到现在俩年的岁月里,他已经被人好多次误会成小白脸了,还有什么叫口舌灵巧,意思是说他空有口才不做实事吗?

“但是对我明月坊来说,你就是财神爷,自你来后,我们的生意好多了。”裴煜沾沾自喜道,完全没注意谢炎生尴尬的神色。

他本就是个粗枝大叶之人,心里对谢炎生是这样的想法他就在其面前直言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你怎么起来这么早?以前你可是睡到日上三更的。”谢炎生收起尴尬的神色,如往常般打趣裴煜。

他知裴煜心直口快,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刺耳。

“我?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吗?司正大人那里我要去做述职的,汇报一月来明月坊的收入。”裴煜回道。

“哦,你说你要去巫自道那里?那岂不是要直面巫孝文?你见到他,一定要帮我问问,为何上次在玄阴寨指示木三害我。”谢炎生正色道。

“好,要是遇见他,我一定问他,其实我也觉得孝文少爷这件事做的过了,他为什么要针对你呢?要知道你留在明月坊,对他巫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裴煜疑惑道。

“自然是为了青儿。”谢炎生面色凌然,他自问没有得罪巫孝文,如果此人紧咬住他不放,那么就别怪他谢炎生无情了,毕竟脾气再好的人也有发怒的时候,况且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心伴侣东方叶青,他不会放开青儿的手。

“哦,你怎么老是为了女人惹来这些麻烦...”裴煜小声吐槽道。

可是这句话已经被耳尖的谢炎生听见了,于是,他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哑然道:“兄长,你今天是吃了枪药了?怎么说话这样刺人?我几时为了女人惹麻烦了?”

“嗨,别生气嘛,那不是去张詹将军冢之前那个晚上,你喝醉了,对我大吐苦水,说你在江州时,遇见两个难缠的女孩子,一个叫苏岚锦,一个叫叶蓁,还被她们各自的未婚夫误会,那两个男的不是还找你麻烦了吗?尤其是那个叫李扶笙的,那个修仲平你还说他是个窝囊废,对不起蓁儿,还有,你还说”

“好了好了,别说了。”谢炎生一脸苦笑道,早知道喝醉后他如此奔放放飞自我他就不该饮酒,人一定要自控,不然就是被裴煜这样的好奇宝宝给抖落出来。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裴煜道:“我该没说我家是哪里的吧?”

“我忘了你说没说,再说,贤弟,你家不是江州落魄寒门,你来雍州是投亲戚的吗?”

“对,就是这样。你真聪明。”谢炎生笑道,幸好裴煜不知道他是清河谢家之子这个最大的秘密,不然也不会收留他了,要知道现在的朝局里,清河谢家和河间王是势同水火。

就在谢炎生和裴煜在门廊闲谈时,在他们对面的一处凉亭,那里坐着俩位女子在煮茶,是东方叶青和吴四娘。

“她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裴煜看着凉亭里亲密的俩人不解道。

“感觉是四娘粘着青儿多一点。”谢炎生无奈道,他也不想女朋友一直被她的闺蜜霸占着。

“哎,贤弟,我一直很好奇,你说你遇见那么多女人,什么苏岚锦苏姑娘,叶蓁叶姑娘,现在又和东方家的大小姐相恋,你女人缘这么好,为啥就偏偏挑中了东方叶青呢?”

“兄长,我看没有你不好奇的,你能不能快点走,别打扰我看人家两个小姑娘赏雪。”谢炎生故作生气道,说罢推搡着裴煜出门。

至于裴煜那个问题,他的心里早有答案,还有为什么?东方叶青那多美的一个女孩,是他遇见的女子中最秀气的,男人就喜欢大美人。

眼见裴煜恋恋不舍离开明月坊,谢炎生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大喇叭送走了,谁知裴煜那厮却突然折回对谢炎生道:“贤弟,见到孝文少爷,你需要我帮你问问木三的情况吗?说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

“那是自然,我想知道木兄有没有归隐。”谢炎生严肃地点点头,说起来木三也算是帮过他。

且说苍云亭内,东方叶青正和四娘说起一出戏,是谢炎生新作的,名唤《杜丽娘慕色还魂》。

“四娘,你看这里,这一幕名为《赏花》,可是现在冬天已至,无花可赏,你又如何融景于情?”东方叶青歪着头问道,她今日一袭藏青色罗衫裙,在这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竟如出尘的仙子了,吴四娘不由得看迷了眼。

“四娘?四娘?你怎么了,干嘛一直盯着我看。”东方叶青眨了眨眼睛,出声提醒发愣的吴四娘。

“没什么,你刚才问无花怎样演出《赏花》的感觉是吗?其实只要心里有花,哪里都是它。古人也说:陌上花开,只为等你,花开倾城,淡雅心境。在这凡尘纷扰中,安静的看一朵花开,便是心的回归了。而且花有花的美,花之色,粉与白交错相宜,浓与淡相得益彰。花之香,沁人心脾,你说是吗?青儿。”吴四娘说罢巧笑道。

“这?我真听不懂,我是俗人一个,刚刚你说的那些什么花开花落的,我领悟不到,其实细细听来,颇有几分佛教的思想。可是,现在眼前棘手的问题是,谢大哥下月初便要登台与你共演这一出《杜丽娘慕色还魂》,你们若不能体会到戏里的感觉,怕是会演砸。”东方叶青抿嘴道。

吴四娘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在意谢炎生的感受,不由得吃味,她心里酝酿了一个想法,很想从东方叶青口中得到答案,以免去她相思之苦。

是了,她爱上了东方叶青,她明白这很惊世骇俗,她们都是女子,可是内心的感觉无法欺骗她,她很享受和东方叶青在一起的感觉,趁着大雪纷飞,她想问问青儿可以接受她的这份感情吗?

“青儿,假如,我是说,我..”她正要表白,就听得一阵爽朗的声音响起:“四娘,青儿,你们在这赏雪吗?何不带上我一起?”来者一袭白衫,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自然是谢炎生了。

他隐约听见苍云亭内俩位姑娘在谈论那出《杜丽娘慕色还魂》,便有心加入她们。

其实这折戏又叫《牡丹亭》,是前世明朝的剧作家汤显祖创作的传奇,尤其是故事讲的是官家千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竟伤情而死,化为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与柳梦梅永结同心,这种梦幻的文辞,使得前世多少人为之疯狂,若他谢炎生搬来这世,何愁戏曲不盛?

而东方叶青乍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脸上的冰冷化作笑容,立时迎了上去,浅笑道:“谢大哥,你来啦!”

四娘则一脸不虞,呆呆地坐在原地,她心中有未尽之言,正欲问一问青儿,就被谢炎生突然来访给打断了,那句未尽之语就是“假如我爱上了你,你会不会接受我?”

且说谢炎生轻轻地拉住相迎的东方叶青的柔夷,一双眼睛就含情脉脉地看向她,东方叶青也回望,一时间俩人虽未开口,眼神已有千言万语。

“《赏花》不知作何唱腔,还望谢郎指点一二。”吴四娘看着眼前这一幕,内心酸楚,她已明白东方叶青的心意,可是也见不得俩人在她面前这般浓情蜜意。

谢炎生听得四娘之语,便回过神来,朝四娘一笑道:“四娘莫急,你要置身处地地把自己想象成杜丽娘,杜丽娘是官宦千金,此刻正在游览自己的后花园,可是她见尽春色,却心里伤感,就有了这句”

谢炎生用白话说罢,便化作戏腔,唱起了戏文:“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忒看的这韶光贱!”

他依着昆曲的婉约将自己在游历璟朝的伤感融入唱段,几句唱完,他心内久久不能平静,却看东方叶青也似有泪珠掉落,而吴四娘则投来赞赏之意,确实,虽然谢炎生是她的情敌,可是他在戏文上的天赋奇高。

“谢大哥,你作的戏文怎么这般好..”东方叶青悠然道。

“都是悲剧罢了,譬如《牡丹亭》来讲,杜丽娘爱而不得,柳梦梅不知所终。”谢炎生淡淡答道。

“倘若你是柳梦梅,大抵是不会任由我独自伤感吧。”东方叶青反问,她和杜丽娘何其相似,都是困于后宅的闺阁女子,都有喜欢的人,杜丽娘恋慕书生柳梦梅,她自然喜欢小生谢炎生。

“你怎么了?我自然不会由着你忧郁。”谢炎生笑道,顺便把东方叶青往怀里拢了拢。

东方叶青安静的依偎他,良久,才道:“下月中旬,是我爹的生日,我想带你见见他,你愿意吗?咱们俩一直这样,是瞒不过我爹的。”

谢炎生听罢,犹豫了片刻,便应承了下来,东方叶青已经把他看作男朋友了,只是东方靖这个人他不太了解,他会接受青儿嫁给自己吗?

俩人温存片刻,才意识到四娘还在一旁,正欲唤她时,却瞧着这凉亭里哪还有四娘的影子,只有散落的雪寂静飘落的声音伴着茶壶里沸腾的清茶咕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