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国百官，特别是李斯忠这个级别的人物，对女将军都不陌生，曾经不止一次跟皇上亲自迎接到十里亭外，也不止一次犒赏邵家军，在李斯忠的印象里，穆晚晴是英姿飒爽，豪迈大方的性子，就算是在京中那么多贵夫人中，也是最特别的一个，从不应酬，哪家敢嚼舌根子嚼到了镇国公府的头上，穆晚晴就从来没手软过，包括提着马鞭怒抽皇后的事情都做过的。
可大秦帝王给李斯忠的印象太深刻了，深刻到完全无法跟镇国公老夫人联系到一起，甚至有一种她笑得越慈祥，反倒手段更狠辣的感觉。
但是这话他不能跟承平帝细说，但凡那一句惹了承平帝不高兴，自己别说仕途，因为仕途不想要了，就是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堪忧。
“李爱卿这次去大秦，还看到了什么？”承平帝问。
李斯忠跪在地上，语速极慢的说道：“曲靖在大秦，那些跟邵家有姻亲关系的人都在大秦，并且秦皇、不不，穆晚晴那老妇竟对臣都起了杀心，完全不顾礼仪教化，吓唬微臣的时候，提到了江湖中人，还说铁骊太子耶律栎承都被江湖中人杀了。”说到这里，李斯忠抬起头：“吾皇，邵家早就跟江湖中人勾结了！”
承平帝微微的眯起眼睛，这还有李斯忠说？把死尸都能带进御书房的混账东西，要说跟邵家没关系谁信？
回想御书房那晚的情形，承平帝扶着扶手的手慢慢抓紧，曲靖啊曲靖，那会儿就在演戏！
李斯忠察言观色，眼珠转了转又说：“乔正昌招揽天下文人去大秦，他们竟妄想把那苦寒之地的蛮人都教导成文人雅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说来，邵家所谓的秦朝，根基非常不稳啊。”承平帝说。
李斯忠立刻点头：“吾皇圣明，在微臣看来，哪里有什么秦朝？不过是邵家仗着手里有兵，逞武夫之勇罢了。”
“使虎驱狼，想要让铁骊动我国本，真是痴心妄想！”承平帝冷哼一声后，说道：“李爱卿此行受累了，不过孤还得让你走一趟屏华洲，带上孤的圣旨。”
李斯忠脸色泛白，低着头：“请皇上明示。”
“孤可以跟铁骊划地共存，要求铁骊岐国调遣，兵合一处攻打秦朝。”承平帝说。
李斯忠的心本来凉了半截，听完承平帝的话，凉透了。
什么叫放虎归山？邵家就是例子。
这会儿还异想天开的要养虎为患？铁骊跟邵家怎么比？比骁勇善战，被大秦撵到了岐国，比赤胆忠心？笑话都没有这么说的，铁骊一百多年都没有放弃吞掉岐国的心思，这会儿还划地共存？
李斯忠应声：“臣，遵旨。”
“下去休息整顿一番，年后再出发也不迟。”承平帝说道。
李斯忠告退，出门回府，进门就让下人赶紧准备艾草煮浴汤，这晦气的事一件接一件，辞官的话都没机会说。
李夫人过来陪着李斯忠，两夫妻也不让下人伺候。
坐在浴桶里的李斯忠闭目养神，李夫人坐在小凳子上给他浴发。
“我离京这段时间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李斯忠问。
李夫人小声说：“皇上在御书房生生踹死了一个近侍太监，惊动了太后过去，经过那件事后，都私下里说皇上似乎变了性子，比之前沉稳了。”
“啥？”李斯忠猛地睁开眼睛，回头问李夫人：“在御书房见血了？”
“你这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血，上回不都把死尸扔龙案上了吗？”李夫人小声责怪。
李斯忠摇头：“那能一样吗？哎呀，跟你这妇道人家也说不出来个子午卯酉，去安置吃喝，我可累的丢了半条命。”
李夫人只能出去了。
京城的百姓都在准备过年，李斯忠躺在暖阁里歇着。
李夫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退了下人，撩起幔帐到暖炕前，低声说：“老爷，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要对文人下手了。”
李斯忠惊得坐起来问：“怎么个下手法？”
李夫人往脖子上比了一个杀的手势，说：“也不知道皇上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很多文人去秦朝了，曾经国子监那些可造之材的名册都被皇上要去了，派出去许多人去抓家眷。”
“完了！完了！”李斯忠直拍大腿，谁说的？自己说的！
李夫人叹了口气：“老爷啊，你怎么岁数越大，越毛毛躁躁的啊？”
“你要不要和回去娘家？”李斯忠问。
李夫人一惊：“咋的？你也要投靠大秦？”
“我投靠个屁啊，这官再当下去就没活路了。”李斯忠说。
李夫人眉头紧锁：“年初那些个回娘家的都夹着尾巴做人呢，这京城什么事情能瞒得过天家？这会儿你让我回娘家，那不是把脖子伸出去让人家砍吗？”
“那怎么办啊？”李斯忠觉得自己混吃等死的机会怕都没了。
李夫人剜了一眼李斯忠：“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法子？除非你辞官，不辞官就学乔正昌，死一回呗。”
“快出去歇着，可别在我这里添乱了。”李斯忠摆手，这都是什么馊主意？
李夫人没走，反而坐下了：“我可跟你说，京城几个月前就出现很多粮商，价格比往年都高三成在收粮了，要我说就辞官吧，别等回头邵家杀回来了，咱们落个穷嗖嗖的被赶出京城。”
李斯忠眼睛一亮：“咱们家的粮铺生意如何？”
“三十二家粮铺，前几日大管家回来报账的时候还喜滋滋的呢，都卖光了，价格还高，赚了。”李夫人说。
李斯忠咬牙切齿：“咦，目光短浅的东西！罢了，罢了，咱们囤得那些粮食，保不齐能救命，快去联系还在京中的粮商，就说你手里有粮，但要跟当家人当面谈。”
就在李斯忠两夫妻在谈粮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地进了京城。
赶车的车夫吆喝着马匹，回头说了句：“小姐，今晚就进城吗？”
马车里，邵宝玟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岐国的粮不多了，李斯忠家的粮食买卖做的最大，她要亲自见一见李夫人，再者也要给祖母多一些消息回去才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