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寒冬，大雪基本不停，运输道路经久未维修，大雪漫过了腰，没有经验的运输队无法判断悬崖与道路，连人带马陷进深不见底的雪地，活活闷死或者冻死了。
运输不力，京都并没有足够的存储，寻常百姓能有一口饭吃也不错，居然还分到了荤菜。
端菜的侍女与侍卫都惊呆了，尤其大脚板曹子建一扒拉，一碗米饭就没了。
七王爷还不停地给曹子建挟软糯带肉的菜，不停地让她慢点，别噎着哽着。
朱可香见服侍的两名侍女不动弹，挥挥手，“不用侍候，吃饭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曹子建撑得肚子滚圆，七王爷去宫学教授饭桌上溜了一圈，二十四荤已经分到每人面前。
奇怪的是，每人的荤菜未动，宫学老教授起身揖礼解释，家中三岁孙子已经几个月不见油星子，瘦得可怜，自己想留给孙子打打牙祭，其余人也正是如此想法。
她点头同意，眼眶湿润，这才是家人应有的温暖与情感。
天下最无情的就是王室，父王猎人一样的眼睛又在眼前晃来晃去。弑父，她一点也不曾愧疚。
自己是硬心肠。
或许在总管硬生生割下母亲舌头的时候，自己对父王的怨恨就已成山。
京中百姓民不聊生，奶娘厨房却有堆积如山的肉，冻得僵硬的黄羊和牛腿子从地面堆到了屋顶。
她低声吩咐朱可香前去盘查奶娘以及近亲属的资产，掌握一切证据。
傍晚，宫学教授们开始汇报整理的奏章，整个京城约有20万乞讨者，估计三个月后，老弱病残会自然损耗，来年应不足5万。
王宫粮仓的粮食已经堆至门口，取粮只能后进先出。
钦天监已经算出奶娘出葬的吉日。
辅臣已通知奶娘儿子梓山回朝扶丧，梓山成年后即镇守南疆，四军唯一可携带家眷的宠臣，以他的风格，不可能单枪匹马回来，必定带着几千精兵悍将招摇过市。
一听梓山这名，奶娘一家的恩宠果然无人能比。
梓鶸王家姓梓，七王爷直到十五岁还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而奶娘的儿子居然冠以尊贵无比的“梓”姓，也就有了封王的资格，幸亏，几百年他也未有战功。
“乞讨者有遮风的地方吗？”
她知道梓山回京是目前最紧迫的事情，如是日行千里，恐怕也就这几日就是归程。
自己想薄葬他的母亲，他必定会重重包围七王府，生吞活剥了自己，怪不得今天的朝臣们都不表态。
“吃都管不上，住就别提了。”宫学教授住在宫外，闭着眼睛都清楚难民的生活困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山洞，桥梁下，屋檐下，墓地，都是他们遮风的地方。”
开仓放粮是大事，现在的朝臣百分之百会反对。
按梓家祖制，优胜劣汰，既然熬不过风雪，也就是无用的人，早点死还能解决国家的困难。
人的寿命的无终点，战争与意外死亡是平衡人口最好的办法。
缓则事圆，万事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这帮转不过脑筋的兔子咬人，但时又不待人，很快，大王爷就回来继承王位。
教授们从奏章中分辩出奶娘派系，朝中大臣大多依附奶娘，更是讨好巡按长，其余则中间派，唯有御王军大统领黑三子与巡按长脸和心不和。
不学无术的巡按长扳倒川藤家，屁股还没坐热，又惦记上御王军大统领。
之所以，黑三子还能占着大统领的位，一则巡按长还需要历练，二则黑三子的叔父是辅臣之一黑旗山，也就是三辅臣中不太多嘴的那位，梓鶸王多少要顾及他的感受。
她心中明朗，至少在未来的一个月里，这两人就算不是自己的同盟，也不至于成为自己的敌人。
眼看天色已晚，宫学教授都有点着急回家，人人都惦记着与家人分享两碗肉菜。
七王爷心中有数，朱可香迟迟未归，只能拖着大家叙说朝政，直到朱可香大汗淋淋地走进议事殿，门外堆满了肥硕的黄羊，一人一只上百斤的黄羊。
教授们出门领羊，喜出望外地摸着羊身子。
宫学教授且过得如此狼狈不堪，朝中小官员们也捉襟见肘。
侍卫们按名册将黄羊逐一送去各家各户，侍卫队也是人人有份，单凭奶娘厨房的物资自然不够，从王宫厨房拨出一部分，着实比过节还令人愉悦。
七王爷去探望两名受伤侍女，王一智伤得不重，伤愈后还能干活，左晓青的胳膊齐齐被砍断，已是废人，宫中不可能再留她，家人均被流放，释放出宫也只能上街乞讨。
“养好伤，就去七王府，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死你。”七王爷对左晓青说。
王一智翻身下地，“求七王爷收留王一智，王一智追随七王爷，誓死保卫七王爷安全。”
“一个月后大王爷回来继承王位，你还是追随他吧。”
“王一智只想追随七王爷。”跪在地下的王一智泣不成声，“我已当奴婢一千年，每天如履薄冰，吃不饱，睡不好，如果不是惦记家人，早就自行了断。”
王一智的家人被流放北疆雪城，鸟都不生蛋的鬼地方，七王爷心中清楚，流放者生还的机会实在太少。
经过北疆军队后的三千里路程，到处都是凶险无比的敌人，尤其食人族经常守株待兔，更何况，已经一千年之久。
七王爷再无多话，起身离开了侍女住处，吩咐朱可香额外带上黄羊和牛腿子送去重伤守将莫天明家中，自然也少不了宫中的良药食材。
反正都是大王爷的财产，提前花销一下。
当晚，她请来了黑三子。
黑三子戒备地坐茶台，看她悠悠闲闲地沏着茶，手下的小头领都收到了黄羊，堂堂大统领居然没有分到珍贵的黄羊。
他忿忿不平，不知七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不上自己，还收买自己的属下。
后来听说，上等品职的官员统统没有，心里才稍稍舒坦安定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