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片刻，管家便火急火燎来到程韵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得说道：“夫人，大事不好了，汉城的印刷坊被封了，所有工人被原地扣留，大少爷也刚刚被官府带走，说是有人举报印刷坊违例印刷谋逆禁书。”
“印刷坊所有的书籍在作业前都会经官府核验，怎么会是禁书呢？你仔细说说，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程韵虽说有些着急，但官府只带走了林俊，没有立即封了林府，就是事情还没有定论，此事还有得转圜，因此耐下性子问道。
“年前，有一个外地富商找到大少爷，许重金要印刷500份诗集用于私下赠送友人，大少爷见是私用，还是简单的诗集，让自己人审阅无问题便签了单收了订金，就安排汉城的印刷坊作业了，因是私用并不售卖，所以并没有报官府审阅。哪知完工后过了取货时间那富商也没出现，那批货就一直压在印刷坊的仓库里。今天官府突然派人上门，二话不说搜了仓库，把那批诗集和刻版都带走了，说那是违逆禁书。”
“林俊这愣头青，这是被人下套了。”程韵听完立马反应过来，有点恨铁不成钢想道。
“既是接的外单，肯定有订单凭证，直接拿了凭证过去官府，说明咱们只是代印，虽有失察之责，但那本诗集也未流入市场，把赃物收缴，再认认罚金也就是了。”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凭证翻了整座印刷坊都没找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而且一打听最近市面上已经有这本诗集了，和咱们印刷的诗集几乎一模一样，并且都盖着林家印刷坊的印章，这才让官府找上门的。”
莫非是有人偷盗了出去售卖？程韵心里猜道，沉吟半晌吩咐管家。
“你去官府那看看大少爷现在的情况？这事可大可小，还有得闹，估摸他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多打点些银子，让他不至于在地牢里受太多磋磨。另外找机会问清官府那边取走的诗集数量，带一本回来，还有世面上流传的诗集，也带一本回来。还有，那个外地富商除了大少爷，有谁见过，将他的容貌画下来，找到这个人。”
管家领命下去了，程韵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面沉如水。
隽娘满脸担忧得看着程韵。
“夫人你别担心，大少爷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嬷嬷，你派人去查查，水姨娘和林杨主要和什么人有过往来，特别是林杨，能查多细查多细，我直觉这事和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水姨娘深居后宅，手底下的人也多被我们盯着，平常行动不会很方便，在外行事应该还是林杨出马比较多，派多几个人盯紧了。”
林府在汉城做了几代书斋生意，同行竞争肯定是有的，但天启国商人地位不高，普通商人一般忌讳和官府的事扯上关系，更不会用这种事涉“谋逆”的诬告手段，因为不小心就会露馅，反而将自己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因此程韵断定此事无关同行，更像是仇敌，想要把林家一整个拖下水，难道也不是那对奸夫淫妇，要是林家事涉谋逆的罪名一旦证实，那水姨娘那边也讨不了好。
程韵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出这么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昏招，想了一会儿没想通也就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吧。
程韵转头去了书房，又吩咐思文思书分别把林墨和玉娘请来。等两人到齐后，将林俊的情况说了下，让两人最近警醒些，不要听风就是雨，好好待在林府就行，一切事情有她处理，不要添乱。
林墨还小，虽有心帮忙，但也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因此乖乖听从程韵的安排暂时搬到流光院，平常也不怎么出院走动，就呆在流光院的小书房读书习字，完全没有以前跳脱的模样。
程韵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也怕林府严肃的氛围吓到他，便让人安排一些奇巧玩具给他解闷，让他读书之余换换脑子，免得闷坏了。
玉娘接下来的日子忙坏了，因为程韵“病倒”，内宅所有的事务再次全面交接给了她处理，虽然底下人不敢懈怠，但特殊时期更要防止有人使坏。
林府的下人发现玉娘接手后的规矩更严了，但凡有人被发现随意走动，二话不说就被拿下，轻则杖责，重则撵出府外。一时间，整个林府风声鹤唳。
此时，玉娘忙完事务后赶往流光院“侍疾”，见到自己婆婆正在小书房读信便问道：“娘，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嗯，之前俊哥儿查到了林杨被赶出林府后去了苏城，所以派了人过去苏城打探消息，今天刚传回消息。”程韵将信递给了玉娘。
玉娘接过信一看，片刻皱紧了眉头道：“林杨的腿是在苏城被赌坊的打手打残的，如果真的如信上说欠了高额赌债，赌坊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可能就废了他一条腿那么轻巧，还让他全须全尾得回到汉城。”
“是呀，所以十六年前你公爹刚好出差在苏城时，在崇古斋支取了一大笔银子，这下这笔银子的去处不就知道啦。”
玉娘心下一计较，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十六年前，林重出差苏州，恰巧遇到自己亲弟弟林杨被赌坊追债，便帮忙还了赌债。
可是这么一来，林重对林杨算是有恩，怎么就恨上林家了呢？还想方设法想要除掉林重的妻儿呢？
玉娘到底没问出口，要是程韵知道玉娘心中所想，必会告诉她不能用常理去揣摩一个偏执的人。
林杨本是天之骄子，前途一片光明，现在却沦落到族人不容和重伤残疾的地步，心里怎么可能接受。以程韵对人性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将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不幸的事情都怪外界。除了怨天怨地，就是怨林家了，甚至好心救他的林重，可能还会怨他出现得太晚，来不及救回他的腿。
别说，程韵还真得猜对了。
十六年前，林重帮林杨还了赌债，事后还花重金请了名医医治自己弟弟的腿，可惜伤得太重，痊愈后那条腿不复从前，走起路来会有一点跛，而且冬天或下雨天气的时候，之前的断裂处还会发疼。
一开始林杨还感激林重对自己的照顾，但旁人看自己的异样目光还有腿部断裂处传来的蚀骨疼痛，让他心态越来越扭曲。
林杨开始怨恨林重为何不早点出现，到后来，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自己之所以会染上赌瘾肯定是林重的诡计，他怕自己能力太强，抢夺林家家主之位，所以设计让自己染上赌瘾，甚至打断自己这条腿的人也是他找的，就是为了以绝后患，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恰巧出现。
死去的林重……
嗯，就挺冤枉的，救人还救出仇恨来了。
当然此刻的程韵可不知道林杨那曲折的心路历程，要是知道她也只会翻翻白眼，吐槽一句“真是有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