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韵话音一落，一旁的二嫂禁不住轻笑出声，这不是拐着弯骂那老夫人没教养吗？还一口一个前济宁伯夫人，别以为她没听出来每次程韵说那个“前”字的时候还特意加重了语气，真的是山上的笋都被程韵一个人夺光了。
程韵话外之意连二嫂这个直肠子都能听出来，更遑论是“久经沙场”的老夫人了，只见她脸皮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克制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贱人”二字，心想程韵跟徐曼雪那贱人一样牙尖嘴利。
徐曼霜也不在教养这事上和程韵多费唇舌，反而斜睨了一眼程韵的装扮，眼底带起满满的不屑，脸上却又装出一副慈祥长辈的样子说道：“按辈分你还得唤我一声大姨，不过咱们之前也没有什么往来，你若不想认也便罢了。不过，我身为长辈，却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婉柔郡主虽然是你嫂子，但你也是出身魏国公府，生活就算再拮据也不该拉着你嫂子上珍宝阁给你置办首饰，且不说这里的首饰价值多高，就说你身为一介商人之妇也不是可以随便佩戴珍宝阁的金银首饰的。”
得了，连她嫁的是商人都打听清楚了，这徐曼霜是真的很关注程府的二三事呀。
虽然徐曼霜一段话就把程韵说成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但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句话倒是没能够嘲讽到她。只是程韵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云锦，虽然因为身份限制没有图纹花样，但这也是云锦呀，难不成济宁伯府这么富贵的吗？连云锦都不看在眼里？
程韵不知道的是，徐曼霜这不是看不上，而是根本就认不出来。云锦出货量极低，即便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的地方，也是一匹难求，徐曼霜在济宁伯这种权弱爵低的府第，虽然听说过云锦，但却是没真正了解见识过的。而往常在宴席上看过旁的高官夫人穿得云锦都是花团锦簇的，和程韵身上这身素色云锦天差地别，也难怪她没有认出来。这会儿珍宝阁还没什么人，所以也没人好心提醒徐曼霜程韵身上穿的是云锦，不像是会打秋风的人。
不过徐曼霜有句话没错，程韵身为商人妇，这会儿身上没有诰命，珍宝阁的金银类首饰确实没有资格佩戴。不过她今天过来也只是久闻珍宝阁名声，过来过过眼瘾而已，让她平常佩戴那些金灿灿的累赘，她还不愿意呢。
虽然没有被嘲讽到，但程韵可不打算沉默，这可是会助长徐曼霜的气焰的。她正打算反击回去，身后却传来长公主清冷矜贵的声音：“不过一介庶女，竟然还想仗着自己年纪大充嫡支的长辈，也不想想自己受不受得起。”
说话间，长宁长公主姿态优雅得走到程韵和二嫂两人面前，只见她认真得打量了一下程韵，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微微点头评论道：“你这身云锦不错。”
程韵和二嫂强忍着笑行了晚辈礼，长公主这两句话简直就是精准打击，一点脸面都没给徐曼霜留。
徐曼霜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强忍着不悦向长公主规规矩矩行礼后便疾步离开了珍宝阁。
等三人目送徐曼霜离开，这才不厚道得笑了起来，还没走完的徐曼霜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许。
程韵带着笑意往长公主福了福身后感谢道：“民妇谢长公主维护之意，只是长公主身份尊贵，以后遇到这种事还是交由民妇处理吧，免得以后被人诟言长公主仗势欺人，这样民妇反而于心不安。”
长公主对于程韵的一番话很是满意，从中可以看出为何自己的女儿可以和这个小姑子短短时间内成为挚友，两人不仅性格相似，而且都是赤诚之人。
想到这里，长公主含笑说道：“徐曼霜到底占了一个长字，如果你在此与她多番对峙，于你的名声终究无益，我堂堂一个皇族长公主，稍微训诫一下低阶命妇却名正言顺，你无需多虑。”
程韵也听二嫂说过她这个娘亲是极为强势之人，平常做事也很独断，不喜旁人多加置喙，见她这么说了，当下也不多言，乖乖低头应是。
长公主明显被程韵的乖顺取悦了，挥了挥手让珍宝阁把最新的珠宝首饰拿出来，让程韵和二嫂尽情挑，她买单。
二嫂虽不缺这些东西，但也十分捧场，欢天喜地得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珍珠头面，而程韵见推辞不过，只好挑了一套由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发簪、吊坠、玉佩、玉镯四件套。不过后面程韵又找了个由头送了二嫂一套翡翠头面，长公主知道后也没多言，只是心里对程韵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另一边，徐曼霜愤愤然离场回到济宁伯府后，对着自己的贴身嬷嬷芩娘就是一顿疯狂输出：“不是说她嫁的是一个普通书商吗？怎么就穿得起云锦？你到底是怎么打探消息的？这点事都办不好，几十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芩娘见主子发火，连忙跪下道：“奴婢确实打听清楚了，确实嫁的是江南那片普通的书商，不过开了几家店面，平常卖几本破书而已，不可能富贵到穿得起云锦。许是程家给置办的？”
徐曼霜一听芩娘解释，也觉得有些许道理，不过心里想的却是与其说是程府置办的，不如说是她那个郡主二嫂，程府要是置办得起云锦，也不至于跑京城郊外定居了。她那外甥女最近一直和她那个郡主二嫂同进同出，指不定奉承了多少好话才得这么点云锦，还不赶紧做身衣服出来显摆，这么一想，她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不过徐曼霜也没跟芩娘多做解释，芩娘虽然忠心，但有时候却有些烂泥扶不上墙呀，不像徐曼雪，她以前的手下有个叫隽娘极其聪明能干，之前几次尝试过策反她却都失败了，连带得害她暴露了几个眼线。这么一对比，徐曼霜就有些不耐烦看到芩娘，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远在汉城的隽娘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突然觉得虽然入春了，还是得穿多点。
等到屋子只剩徐曼霜一人的时候，她愣愣得对着铜镜发呆，突然她双手重重得抹向眼角的皱纹，似乎这样子就能够把岁月赐予她的痕迹抚平。她老了，再也不是当初如花般的少女，而她视为一生之敌的徐曼雪，却死在了她还未老去的时刻，留在她夫君记忆里的也是最美的样子，她连这点都输了。
随即她又想到隔壁寿安堂的老虔婆，是呀，她都老了，为什么那老不死还活得好好的，想到这里，镜子里的徐曼霜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快了，属于她宝贝孙子的爵位很快就会回到她手里了，这次谁也别想趁机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