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程婷的院子，果然院子里静悄悄的，主人房门口守着几个人，大嫂顿时火冒三丈，让跟过来的打手一拥而上，直接将那几个守门的打趴在地。
张武帮着踹开了卧室房门，立刻就传来程婷冷冷的声音：“你们不必再来劝，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那劳什子表妹进府的，她和那两个孽种，就继续当他们的外室和私生子吧。”
大嫂听着程婷还算清醒的发言，感觉她中气还算足，应该身子还好，瞬间松了一口气，转头怒火又起，真的如夏至所说，他们害得婷姐儿流产却不知错，还趁着她虚弱之时，逼她开口答应纳妾，她一定要撕了朱家。
“婷姐儿，娘来接你回家。”大嫂一边走到床前一边忍不住哽咽道。
程韵转过屏风，一眼看到躺床上的程婷，脸色还好，朱家应该是没有苛待她，但这女孩眼里的光却是没了。想到之前程婷在她面前提及婆婆和夫君是如何宠爱她的，眼下的情景是何其讽刺，让人忍不住心里一酸。
程婷听到自己娘亲的声音，转头看到自己娘亲和小姑以及夏至等熟悉的程家人站在床前，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哭嚎道：“娘，你怎么才来？女儿好痛，孩子没了，都没了……”
大嫂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程婷，呜呜呜得放声哭泣起来，其余人也在一旁默默抹泪。
程韵觉得事不宜迟，趁着朱家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先将人接走比较好，免得现场起大冲突后伤到大嫂或程婷，所以强忍住泪水问道：“婷姐儿，小姑替你娘问你一句，你是想回程家守寡还是和离？你只需要回答这个，其余自有长辈替你料理。”
程婷从她娘亲的怀里抬起头来，望了望自己小姑，又望了望点头的娘亲，迷茫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过一会儿后，她说道：“我只要离开朱家。”
程韵懂了，这是愿意放朱家那个狗崽子一命，没关系，人活着，才能承受更多程家和顾家的怒火。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来，在朱家主母还没带人赶过去的时候，又风风火火的带着程婷和从程府过去的所有下人回了顾家。
朱家主母看着人去楼空的院子，一下子瘫在地上，嘴里念道：“完了完了，朱家完了。”她和顾容言相交几十载，哪里不知道顾容言表面看似温婉柔顺，实则和顾家的其他人一样，极度护短，这次事情闹成这样，怕是不能善了了。
此时，顾家正厅，大嫂的爹顾家主坐在上首，双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可以看出他在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怒火。事情的始末他了解清楚了，对于自己女儿能当机立断先把外孙女带回顾家的行为很满意。只要人先回来了，接下来做什么也不怕投鼠忌器，不过在他做什么之前，他还是要问下女儿和外孙女的意见：“你们想怎么做？”
大嫂先看向程婷，程婷只回了一句：“我只想和离归家，其余事情长辈们做主就行。”
大嫂满意得点点头，对顾家主说道：“恐怕朱家不会轻易答应和离，姓朱那小崽子是要考科考的，这事闹出来对他名声不好。而且，在旁人看来这只是纳妾的小事，眼下哪个有点资产的人家不纳妾，我们若是闹得太过，舆论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
顾家主点点头，朱家的主母借着和容言相交甚深，哄了她许配外孙女到朱家，朱家好不容易娶到这么一个得意的媳妇，恐怕不会轻易放手，而且还是因为纳妾这种外人看起来不足挂齿的“小事”。虽然顾家可以以势相逼，让对方同意和离后再计较其他，但总觉得这样做不够解气。
这时，程韵忍不住插话道：“我朝律法，男子娶妻满二十年或年龄满四十后无子方可纳妾。若违此律，杖刑二十，并可依女方意愿和离。若婚前就已经纳妾生子却没有告知另一方，属于骗婚，罪加一等。”
大嫂眼睛一亮，她在律法一道没有涉猎，但大概有听说过这些，只是知之不详。纳妾这种事情在如今的天启国太过普遍了，很少有人真正等到那个时候才因无子纳妾，这条律法应该属于民不举官不究的范畴，简而言之，这条律法在天启国实际上形同虚设。如今程韵提出来，朱家确实属于骗婚，只要自家上告，就算再怎么形同虚设的律法，也是记载在天启国的律法书上，也是真实有效的，所以，就让顾家借此和离并断送朱家小子的科举之路吧。
顾家主显然也想到了，当下拍板决定道：“我对苏城的新知州有半师之谊，等会我亲自写封状纸递上去，之后的事你们也不用管，后天你就带着婷姐儿一起先回京城，和离书婷姐儿先签好，其余嫁妆什么的也不用你俩操心，等料理清楚了我再派人送去京城就行。”
大嫂对于自己老爹的能力是知道的，听罢后就不管朱家了，一心扑在自己女儿身上，她要让大夫检查下女儿身体，不能因为这事留下什么暗病了。
等人都走光了，顾家主才松开已经握出深印的双手，对着进来的管家吩咐道：“之前查出来朱家的烂糟事，等言儿离开苏城后放出去。”
顾家和朱家同为江南世家大族，但两个家族的发展却截然不同，顾家一直游离朝堂之外，在动荡时期也能保住家族的有生力量，而朱家，野心勃勃却德不配位，渐渐沦为世家末流，如今不过是靠着姻亲强撑而已。这些年，朱家是越发不像话了，只是顾家主碍于外孙女已经嫁入了朱家，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既然都要闹翻了，他也不必闭眼了，且让他睁大双眼看看朱家会有什么下场。
次日，苏城出了一件新鲜事，顾家外孙女状告其夫君朱庸骗婚，婚前已纳妾生子，朱庸被新知州斥责私德不修，剥夺其科考资格，而且当堂杖打二十，之后新知州还判了两家和离，彩礼嫁妆都归女方。
朱主母见到被抬回来的儿子，心都碎了，对着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娘家侄女叶少楠更是气急，要不是她故意当街拦程婷，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她好好的嫡孙没了，自己喜欢的儿媳妇也和离了，连嫁妆彩礼都赔了，要不是看在她怀着朱家血肉的份上，她真的恨不得打她一顿。
想到这里，忍不住向前啐了自家侄女一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打的是什么主意，就算朱家的少夫人和嫡孙没了，也轮不到你上位，在找到下一任少夫人和生出朱家的嫡孙前，你和你的孩子都只会是外室和外室子，休想成为我儿的继室。”
叶少楠听到这话瘫倒在地，明明之前姑母还在劝程婷松口纳了自己，现下却都变了。她也是没办法，自己之前生的朱家长孙都快五岁了，还不能认祖归宗，更恐怖的是她发现自己儿子的说话和反应都特别慢，不像是正常的孩子，如今自己又怀上了，她急需一个确定的身份立足朱家，否则被朱家发现孩子异常的话，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叶少楠失魂落魄得来到朱家给自己置办的外宅，见到留着口水的长子，脑海里涌出一种疯狂的念头，要是他不在了，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有问题的，要是他不在了，就好了……
叶少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把自己的长子抱到了院子里的水井旁，双手一松，也许是生存的本能，她的长子两手紧紧扒着井口，然后在他惊恐的目光和嗷叫声中，她竟然用手将长子扒拉在井口的手指一根根扒掉，“扑通”一声，她的世界归于平静。
叶少楠回屋躺下，梦里都是长子的哭叫声和水泡的咕隆声，直到现实中一声尖叫在她耳边响起，她睁开双眼，撑起身体，下身湿哒哒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不妙，用手一摸，满满的血迹……
在苏城关于“朱家上任家主爬儿媳妇床，朱家养小叔子”的传言满天飞的时候，程韵一行人早已带着满满的行装离开了苏城。
大嫂站在甲板上，深深得望了一眼苏城，内心感慨万千。在这座城市，她发现自己又有了孩子，但她的女儿失了一个孩子，她失去了一个闺蜜，但她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闺蜜。
突然，她手里被塞了一个手炉，转头看到程韵微笑的脸，她也回以一笑，是的，这才是她真正的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