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山定了定心神后，问道：“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虽然我现下跑运输，但以前做木工的手艺没有丢下，你们教学还需要桌椅吗？我现在就可以上山找些木材。”
程韵笑着拒绝道：“王大哥，不用了，人太多，做桌椅不划算也浪费时间，我们现下在晒场教学，大家都是自带椅凳，他们的大腿就是桌子。这阵子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青山被拒绝后，心里还有一丝丝遗憾，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跑进书房的几个少年吸引了。
林墨先进的书房，也没看清书房里的人，直接对着程韵问道：“娘，书呢？”
程韵脸色一冷，斥道：“你的规矩呢？”平常只有自己在便罢，眼下可是有客人，林墨就这么一股脑进来，也不先行礼喊人，该骂。
还没进书房的剩余四名少年看到了书房里坐着的王青山，脚步一顿，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在书房门口轻叩几下，在程韵点头示意后，才慢慢的进来。
林墨尴尬得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娘，我没看到有客人。”说完，林墨转身向王青山问好道：“王大叔好。”
其余四人也对着王青山问好行礼。
王青山早就站起了身，微笑着应答，随后对程韵说：“小公子年纪小，活泼些不打紧。”
程韵听罢，给了林墨一个“以后你皮给我紧些”的眼神，这才揭过刚刚那一幕。
林墨知道自己过关了，心里一松，这才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娘，我听说你让人送了一大车书过来呀？”其余四人也望着程韵，显然要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
程韵不直接答，而是问道：“你们不是去田里了吗？听谁说的这事呀？”
程笃有些心急得答道：“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说，姑姑，他们说的是真的吗？那么多书，是要送给村里人的吧。”
程韵见他们都一脸焦急，也不吊他们胃口了，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五百本书，都送去晒场了，你们可以过去看看，不过看完就尽快回来，我留你们王大叔用饭，到时你们作陪。”
王青山连忙摆手示意不用，自己等下就走了。
林墨这时候乖觉了，拉着王青山的手说道：“王大叔，你不要跟我们客气嘛，我还想听你讲打猎的故事呢，就这么说定了，王大叔留下用午膳，娘，我和弟弟哥哥们先去晒场看看。”
没等王青山回答，几个少年又呼啦啦一下子走掉了。
程韵目视几人走远，这才对王青山说：“王大哥，你别客气，我让你留下，确实是想让你给孩子们多讲讲你的见闻，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王大哥你走过的路遇过的事比他们多的多，他们多听听，有益而无害。”
王青山见自己还能发挥这种作用，当下也不推辞了。
午间，就着一桌好饭菜，王青山使出浑身解数，搜肠刮肚，把几十年人生遇到的一些有点意思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末了还加上自己的感悟。
五少认真得听着，王青山提到的有些事情他们在话本里也见过，有些却是话本之外，生活之内，发人深省。
王青山吃完饭就回去了，他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在新谷村久待。
傍晚时分，新谷村所有的村民几乎都到了晒场，围着那堆书指指点点，有些聪明的人已经猜到，这些书都是要给他们的，满心满眼都是激动，他们家里几辈都没摸过书，这一下子，说不定就要有书了。
五少被程韵领着，跟以往同样的时间到达了晒场。不同的是，今天的晒场已经或坐或站满了人，五人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情再一次被村民们的神情感染得激动不已。
程笃望着村民们脸上不亚于过年杀猪分肉的欢喜，忍不住对着程韵拱手谢道：“姑姑，我替新谷村的村民感谢您。”
程韵凉凉得说道：“哦，不用感谢我，这些书籍的费用，我会从你们四人的月例里扣。”
五人中，只有林墨微微僵住了，程笃程慎林轩都自己置办有一些小产业，平常也不指着这点月例过日子，只有林墨小可怜，程韵还没安排产业给他练手。至于方玉君，程韵总不能上方家讨银子吧，所以忽略。
不过，方玉君想来也是不差钱的，小声问道：“清和先生，能不能，我也出一份银子。”
程韵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道：“可以呀，那我替新谷村的村民谢谢玉君哥儿啦。”
方玉君确定自己也可以出钱，乐开了花。
只有林墨望着其余四人，只觉得，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村民们见到程韵几人来了，纷纷往左右让了几步，中间多了一条路直通那堆书籍。程韵就这样领着五少稳步来到了书籍面前，不过，接下来的主场是程笃的，不是程韵。
此前已经说好，程笃这个扫盲运动的发起人代表五少发言。此刻，程笃站在正中央，村民们热切且充满希望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突然让他觉得有一股豪气从内心迸发出来，随着一身热血流淌到四肢百骸，是呀，达则兼济天下，他有些懂得了。
很快，他从这股豪情里调整过来，随即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不过笑容里多了一丝肃穆，他对着晒场上的村民们宣布：“各位父老乡亲，相信你们已经看到了这堆书籍，没错，这些都是打算免费赠与愿意读书习字的你们，不过，数量有限，肯定不能人手一本，所以书籍是这么安排发放的。这阵子有在这里学习的每一户人家赠送一套书籍。至于剩余的书籍，则是根据你们学习的综合排名来奖励。比如学习态度、口头考试的结果等，排名越靠前，越有希望获得多一份书籍。”
程笃话音一落，村民们沸腾了，大多户人家都是有孩子在这里识字的，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能拥有一套书籍了。
只有少数人脸上不是兴高采烈，而是后悔懊恼。这少数人里，有的是家里只有女孩，所以觉得女孩识字无用，没让孩子过来；有的是觉得识不识字无所谓，同时孩子也皮，坐不住，所以就没压着孩子过来学习；有的是家里没小孩，自己年纪大了，拉不下脸来和一堆孩子挤着识字……
总之，不参加扫盲活动的原因各有各的，但这会儿一听他们没有免费书籍可以拿，又觉得自己吃大亏了。因此，其中一人插话问道：“公子，我之前的孩子没在这学，能不能也领，之后我一定让他认真学。”
程笃立马回答：“不行，若是真心想要书籍，那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学，到时候拿到好名次了，照样可以拿书。若是现在就给你，对之前努力学习的人不公平。”
针对分配书籍时可能出现的这些问题，他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因此，程笃回答得斩钉截铁。
程笃话音一落，立马有一堆村民附和，他们还指望自己的孩子排个好名次，再拿一套书呢，书籍这种东西，谁也不嫌多，有些人都打算到时候领多一套放到香案供起来，说不定后辈里能供出个秀才呢！
发问的那人见机会已经错过，咬咬牙，准备回头就抓自家的小崽子过来学字，让他往死里学，就不信，还拿不到一套书。
阴差阳错，发书竟然让村里的“钉子户”也动心学习了，这也算意外之喜了。
接着，自然就是排队领书了，他们已经将名单整理了出来，所以领书的过程中没有出现差错。只不过看大家领完书一脸兴奋，想来也是静不下心来学习了，五少干脆今晚休息，故事也不讲了，光听村民们唠嗑。
夜色渐浓，月亮高起，冷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下一秒那一丝冷意就被村民们眼中的热烈击退。晒场上燃着的艾草时不时响起几声噼啪声，微风送来远处田野里的一阵阵虫鸣，这些声音和晒场上的夜谈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人世间最美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