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户部掀起的这场商贾间的狂欢，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官场众人。毕竟，天启国的考课，这个决定朝廷众官员是升是降，是赏是罚的年终考核，已经摆在眼前了。
天启国的考课每年进行一次，称为小考，每三至四年（指一个任期）举行一次大考。小考考核官员当年的政绩优劣，大考则考核官员任期内的政绩。
今年，氛围有些微妙。
程府这边，程韵和程迅两人指定是会升的，只不过升到哪里，暂时还不清晰。唯一能看清的是，他们的上位代表着会占用顶层为数不多的两个位置。
这还不是导致局势最微妙的原因，某一天，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吏部李尚书或许会挪动一下位置了。这，可把许多人的心都吊起来了。
吏部尚书，掌管着天启国所有官员资料以及人事任免权，影响着很多官员的仕途，可以说是六部尚书之首。这么一个职位的挪动，可不是那么轻巧的。
当旁人都在隐晦得猜测着消息是真是假时，也有人直接跑到李尚书面前，旁敲侧击询问此事。当时，李尚书微笑不语，四舍五入，这就是默认了。
这可把那些自觉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乐坏了，明着暗着开始走动起来，挖空心思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李尚书作为现任吏部尚书，是第一个直面这些心思的人。
有个别官员给他送礼，他照单全收，但却不会承诺什么。这送礼的官员也不恼，在他们的概念里，收礼代表着合作。一旦皇上问起李尚书关于自己是否可以胜任吏部尚书一职，至少李尚书不会反对或者说坏话拖后腿。
第二个面对这些心思的人，便是皇上如今最宠信的安平侯，程韵是也。
程韵在京城官员的眼中，唯一一个突出的喜好就是收集古籍。所以，送礼的吏部左侍郎投其所好，也不知从哪里搜刮来一些珍本，倒是有一些让好久没有“收入”的小艾开尊口要求收录。
程韵原本因为今年出巡居无定所，已经许久没做收录任务了，心虚得不行。小艾一开口，便收下了这些珍本。
在吏部左侍郎以为贿赂有效后，过了一两天，程韵又派人将珍本还回去了，还让奴仆传话：“珍本太贵重，收下后惴惴不安，还是归还以求心安”。这下好了，程韵是心安了，左侍郎却心不安了。
这还不是最绝的，程韵把过河拆桥四字演绎得炉火纯青，转头就把吏部左侍郎贿赂她向皇上美言几句的事情告诉了皇上。若被他知道，恐怕当场就能气晕。
有白五和白六盯着程韵，皇上自然是知晓吏部左侍郎的所作所为。程韵收几本古籍，皇上倒没有多大的感想，水至清则无鱼，收点礼说几句好话，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多违背原则的事情。
但是，皇上没料到的是，程韵收了礼还能退回去，然后跑到他面前告状，这就有些不按常理出牌了。
“那吏部左侍郎是不小心得罪爱卿你了？还是那古籍是假的？”皇上有些好笑问道。
皇上此话一出，程韵便瞪大了眼睛，脸上一副受伤的神情，好似在说，原来皇上是这样想微臣的？
皇上有些心虚，轻咳了一下，“嗯，朕失言了，爱卿不要太过在意。只是好奇爱卿为何这么做而已。”
程韵恢复了常色，一副正义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朗声说道：“微臣认为，官员升降奖罚，评判的标准只有一点，那就是为国为民作出的功绩，而不是蝇营狗苟。吏部左侍郎所求美言几句，好似没有多糟糕，微臣当时愚钝，便收下了。后来想通，这小小的举动代表的却是官场不正之风，此风不可长，故将礼物退回。同时，禀报皇上，不为告状，只为让皇上看清部分官员为人。”
皇上没觉得程韵这是故作姿态，认真听完，“爱卿所言有理，朕自有主张。”
程韵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步伐轻快得离开了紫宸殿，恰巧和李尚书撞见，两人互相见过礼便分开了。
紫宸殿内，皇上望着李尚书递上了的施贿名单，还有大殿正中央摆着的一个大木箱，里面是好几个官员送的重礼。
“李爱卿，你倒是和安平侯想到一处去了，今日都来找朕告状。”皇上的语气轻松，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意外李尚书的到来。
“微臣也听闻，有人想通过安平侯的途径加多几分把握，想来安平侯也不是那等容易被财物所迷的人。”李尚书稳稳答道。
“行了，朕就是想试试这吏部尚书一职能够钓出什么妖魔鬼怪，看来天启国的俸禄还真是不低，每一样就是珍品，连朕，看了都有几分心动。”
原来，李尚书之所以会收下这些贿赂，完全是皇上的授意。皇上的意思，倒不是想要在今年年尾整顿吏治，只是为了心里有个底罢了。
“皇上富有四海，这些许俗物哪里能入您的眼。俸禄是一回事，底下人的孝敬才是大头，这种风气不是一下子就能扭转的。不过，皇上正值盛年，有的是时间励精图治。”
皇上点点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不能一下子在朝堂上杀个鲜血横流，只能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拔除天启国的隐患。
十几日的时间里，各地的考课结果陆续呈报回中央，整个京城瞩目的年终考核结果也出来了。
皇上在早朝时颁布了旨意，原吏部李尚书升任内阁阁老，补上了之前三皇子外祖父章阁老的缺，原工部许尚书平调为吏部尚书。
之前折腾得最厉害的吏部尚书候选人，一个都没有选上，反倒是毫无动静的许尚书拔得头筹，这结果，着实出乎旁人意料。
程韵原本还在为许尚书高兴，下一秒，宣旨太监继续念道：“原工部右侍郎程韵升任工部尚书，原工部郎中程迅升任工部右侍郎……”
之后那些内容与程韵不太相干了，被她自动忽略了。她晓得大哥会升职，却没猜到自己，毕竟自己以往做出些成绩，皇上都通过升爵位的方式给了及时的奖赏，没想到还有一个工部尚书等着自己，这还真的是隆恩呀！
程韵可以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羡慕或者嫉妒眼神，嗯，怎么说呢，太强烈，几乎要化作实质将她的身体射个千疮百孔。
早朝过后，程韵去吏部瞧了一眼自家人的考课结果。程家除了程韵和程迅两人升了官阶，其余在外地赴任的程家人，考核结果都不差。最惊喜的便是程笃和程慎，小考的结果都是上下，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中第三优的级别。令她不得不说一声，她们程家的孩子还真是牛呀！
天启国对官员的考课等级控制颇严，最高为上下考，未有获上下以上考者。如彭巍，现任京兆府尹，今年断案七千八百五十件，无一人诉冤，今年年终考课仅获上下考。可见，程笃他们拿到的，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等级了。若不是皇上要各地方县官立榜样，把程笃、程慎今年的政绩拉出来做典型，说不定两人还拿不到这个考课结果。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程家在今年的年终考核出尽风头，就有碌碌无为者受到申斥或者除官。
天启国的官员考核法，根据考课结果，制定了严格的奖惩办法。规定获得中上以上等级者，每进一等，加禄一季；获得中中者，保持本禄不变；中下以下等，每退一等，减禄一季。如果有下下考者，则解除其官职。
郝蕊蕊的夫君潘沐泽当了好些年的六品主事，终于在今年，因为又拿了一个下中的考核结果，被解除官职了。
郝蕊蕊病急乱投医，没有下帖，就直接在休沐日杀到了程府。
当时，程韵正在书房练字，思书进来禀报：“主子，兰兰小姐的姐姐潘夫人正在门口求见。”
程韵并不想见，直接摆手，“不见。”
思书领命下去后很快又回来了，面上有些难色，“主子，潘夫人不走，大着个肚子，还要在门前下跪，实在不像话。我们怕伤着她，没敢太用力气，如今还赖在门口呢。”
程韵叹了口气，毕竟是孕妇，还是见一见吧，免得在门口出什么事，“领她来花厅吧。”
程韵先到了花厅，往正中间的木榻一坐，便歪了身子靠在厚厚的抱枕上，把旁边的毯子随意的盖在腿上，对着旁边的思茶说道：“去把诗酒花她们都叫来，堂堂安平侯，屋内怎么可以连个捶腿捏肩的都没有。”
思茶领会了程韵的意思，不仅把诗酒花她们三个大丫鬟叫来了，还叫了其他小丫鬟。所有丫鬟围在程韵附近，每个人手里都干着一点活。
于是，郝蕊蕊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程韵慵懒的靠在榻上，一个小丫鬟跪坐在榻上给她捏肩膀，木榻左边同样跪坐着一个小丫鬟给她按摩双腿，有侍女给她剥葡萄喂水果，旁边还有一个专门泡茶的矮案，一个侍女正动作行云流水得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