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娘被程韵打过预防针，晓得尤家盛这一号人物。只不过，过去两年，林沁没有什么特别表现，她也就渐渐遗忘了他。
“是那个叫尤家盛的少年吗？他今年的春闱上榜了？”莫姨娘问道。
“嗯嗯，他是今年的二甲进士，选入翰林院做庶吉士。巧的是，他和三哥相交投契，今日还来过咱家呢。”林沁一股脑分享自己的消息，全然没注意到莫姨娘神色变得莫名。
“哦，听闻他容貌气质极佳。虽是一身布衣，也难掩矜贵，如今成了进士，肯定更加意气风发。既是来了府上，你可有去见见。”
林沁摇了摇头，“娘，这于礼不合，哪有兄长小宴会客，妹妹去见的。”
“幸亏你还晓得于礼不合。我还以为，你把人家的消息都打听清楚了，也不妨再不顾礼节去见见了。”
林沁脸红了一下，晓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发觉了。双手将莫姨娘一只手抱住，左右扭动，撒娇道：“娘，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就是好奇那人而已。”
“是好奇还是上心？娘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少女情怀，但这点还是分得清楚的。”
林沁没有被莫姨娘的逼问问倒，反倒是被那句没有经历少女情怀的话刺到了。想起她亲娘曲折的小半生，心中有些酸涩。
为了不让莫姨娘发现她的异样，她从抱着莫姨娘的双手改为伏在她的膝上，正脸避开莫姨娘的目光，然后有些闷闷得说道：“娘，我大概是有些心悦于他吧。只不过，没什么接触，所以也只是浅浅的倾慕。娘就放心吧，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
莫姨娘用右手缓缓得给林沁梳起了头发，“既是喜欢，为娘我就拜托你嫡母帮你鉴定鉴定如何？正好，我也不希望你嫁入高门，尤家盛的门第不高，这一点，反倒合我的心意。”
“娘，你不介意他家境贫寒吗？”
“家境贫寒又如何，为娘给你多多的嫁妆，够你们过上好日子了。再说，莫欺少年穷。我看呐，尤家盛可不会一辈子贫寒，如今都是新科进士了，还能贫寒到哪里去。”
林沁没想到她娘亲对尤家盛的评价还不差，竟然还主动提出让嫡母帮忙，激动得从莫姨娘的膝上抬头，迎向莫姨娘慈爱的目光，“谢谢娘亲！”
莫姨娘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丑话说前头，尤家盛再好，若是他的家人是不讲礼的，我也是不会同意的。我自己千娇万宠的女儿，可不能送到别人家受磋磨。”
“娘，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想那么远了。”林沁有些好笑道。
“还是未雨绸缪的好，你一直待在深闺，知道的少。我这些年在外面行走，听过的奇闻轶事可多了。就类似如今这种情况，男方家贫，女方家富，原本就不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谁听了都觉得男方高攀了。谁知，男方那边得了女方的济，不感激，反倒是那婆婆怕女方气盛，仗着长辈的架子各种磋磨，十几年啊，那女方竟然也一一接下，最终打动了婆婆，在外间博了个贤良的名头。我当时听得都快气死了，我若是那女方的亲娘，非得杀上门好生说道说道，什么贤良名头，就能抵消婆婆十几年的为难……”
林沁见亲娘说得越发上火，连忙打断，“娘，你消消气，消消气，别人家的事，咱们管不着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说不定那女方就是愿意喝这杯水。”
“管它冷水暖水，这样子的水分明有毒，你可得给为娘争气些，别哪天需要我杀上门为你说理，那我才真的是找不到地儿哭去了。”
莫姨娘说完，觉得这话说得不好，赶忙补充了一句，“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娘，要是让你底下的管事见到你这副样子，你铁娘子二号的形象可要受损了。行啦，别想那么多啦，顺其自然，我会好好的。”
莫姨娘此时的脑海，已经被女儿出嫁后所能遇到的九九八十一难塞满了。但为了不让女儿跟着自己忧心亲事，勉强将这些念头压下，和林沁聊起了其他家常。
等离开林沁的房间后，莫姨娘马不停蹄地去流光院找程韵。
此时，程韵都要睡下了，听见莫姨娘有事求见，还以为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刚刚没说完，等迎了莫姨娘进屋，听她絮絮叨叨说起林沁和尤家盛的事，这才恍然大悟。
别说莫姨娘忘了尤家盛，她自己也快忘了，“既然沁姐儿有意，刚好墨哥儿和尤家盛同在翰林院，我让他留意些便是，相信很快就能摸清那少年的性情。至于他家人那边，我自会派人去打听，不是什么难事。”
莫姨娘点点头，对于程韵的安排没什么问题。
程韵见她还是一脸忧色，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个打听过后，若是不好，咱们就再找找，左右沁姐儿年龄不大，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挑。再说了，有我这个嫡母在，哪家娶了沁姐儿的不把她当菩萨供着。”
最后一句话倒是安慰到了莫姨娘，“是呀，夫人如今的身份，沁姐儿得您的照拂，想来无人敢欺负她，是我想多了。”
程韵拍了拍她的手，“沁姐儿是你亲生的，为娘的心情嘛，我理解的。好了，夜深了，你也收拾收拾安置吧。明天还得赶回印刷坊呢，沁姐儿的事，你放心。”
莫姨娘安心得退下了。
第二天，林墨下差归府后，就接到了程韵亲口交代的任务，让他多观察尤家盛的为人如何，当时，林墨脱口就问：“可是为了小妹？”
程韵有一瞬间的惊讶，“这就奇了，你是怎么猜着的，莫非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林墨立马摇摇头，“没有人跟我说什么，我就是突然有一种直觉。娘，尤家盛不错，他和小妹都是喜好书画一道的，应该很聊得来。”
程韵连忙抬手让他打住，“让你帮你小妹观察人，你倒好，直接说人家不错了。我知道，你和他相交投契，但，之前，是从友人的角度观察，如今，是让你从是否可以让你家小妹托付终生的角度观察，你可别先入为主，到时候误了你小妹一生呀。”
“娘，你这话说的，我压力很大的……”林墨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语气作怪。
程韵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笑道：“少给我作怪，让你帮你小妹，那么多话。可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别在那尤家盛或者不相干的人面前露出什么口风。”
“娘，这我还是晓得的，女儿家的名声可不能随便伤着。”
“晓得就好，给我好好盯着去吧。”
之后的日子，尤家盛在翰林院上差，经常会有一种如芒在背的错觉，每次扭头一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察觉出一些别的异样，就是林墨经常会在空闲时缠着他问东问西，偶尔还是很私人的问题。
一个月后，尤家盛经过翰林院的一处小道时，听见有两人在密谈。若是往常，他肯定是加快脚步走开，谁知，对方口中明明白白“尤家盛”三个字让他停下来驻足细听。
“这么说，消息是真的了？林墨是个断袖，还和尤家盛好上了？”其中一人问道，语气中尽是吃瓜的兴奋。
“肯定是真的，眼见为实，咱们在翰林院见着的，林墨缠尤家盛缠得多紧呀。”另外一人语气肯定道。
“可是，林墨不是已经娶妻了？”
“这有什么的，娶妻那是娶给外头人看的，遮羞布罢了。若不是断袖，林墨的妻子都娶了两年多了，为何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对呀，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个。不过，林墨和尤家盛两人站在一起，还蛮般配的，特别是林墨那张脸，雌雄莫辨，比青楼里的小倌还勾人，我若是尤家盛，不是断袖，也愿意试试……”
接下来的话语污秽不堪，尤家盛脸都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他也不管是否会得罪人，几步拐到还在各种猥琐发言的两人面前，直接开喷，“两位兄台，十几年的圣贤之书，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非礼勿听， 只乱心曲。非礼勿言， 言必招辱。此等污人清听的传闻，若是正经读书人，听了就只当没听见了。二位倒好，不仅听了，还说了，说得如此津津有味，恨不得以身替之，实在是令人不耻。林墨公子容颜出色，乃父母所赐，尔等却言语轻佻，将他与青楼小倌作比，别说林墨公子听了会作何感想。若是被身为母亲的安平侯听去了，恐怕你俩都落不得好。”
那两人正聊得兴起，突然被尤家盛闯到跟前，早就如惊弓之鸟。又听他疾言厉色，甚至搬来了安平侯，更是两股战战，惶惶不知何语，只能拱手作揖，频频道歉。
尤家盛见两人如此狼狈，心中气愤稍解，冷冷道：“滚吧，再让我听到你们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我必拉着你俩到安平侯面前分说。”
两人一脸劫后余生的神态，又给尤家盛行了个礼，这才快速跑开了。
尤家盛眼见两人走远，自己则是站在原处，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冷静。他开始认真回顾起这一个月来林墨的异常，隐约记得林墨还问过他是不是断袖这种离谱问题，这下子，都对上了。说不定，那两人说的，林墨是断袖，而且喜欢他，是真的！想到这里，尤家盛全身都僵住了，只觉得这是晴天霹雳！
这时，林墨和赵宴从远处走来，对着尤家盛热情招呼。
几乎是反射性地，尤家盛转身快步跑了。
林墨一脸莫名，对着赵宴问道：“尤兄这是怎么了？”
赵宴耸了耸肩，“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
“哦。”林墨也没多想，两人慢悠悠得往班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