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暗室却一夜灯火通明。
春日的花朵娇嫩，哪受的住这样的狂风暴雨。
水汽弥漫，诏狱之中更加阴冷潮湿，稻草铺成的床泛着湿意，墙角暗绿的藓与地上褐色的新旧血痕交错，更显出几分可怖。
“诶，你们听说今天那个事了吗？”
来换班的长脸狱卒将一坛烧酒放在旧木方桌上，对着守夜班的另外两个狱卒悄声道。
“啥事啊，神神秘秘的。”
胖些的狱卒睁开睡眼，挑眉询问。
“那个。”长脸狱卒坐下来，声音压得很低：“就那个礼部侍郎家那个弟弟，今天去敲了登闻鼓。”
“登闻鼓？多少年没人动过了，为啥啊？”
“为啥？还不是为了里面内个！”
长脸狱卒下巴向最里面那间牢房一撇。
“还一直喊冤，说自己手里有什么证据。估计是假的，让京兆尹赶走了。”
靠在墙边假寐的林述听见外面的谈论声，睁开猩红的眼睛。
怎么会！
一切怎么会回到原点？！
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林述站起来，双拳锤在有成年人大腿粗的栏杆上，栏杆与带着内力的拳头接触的瞬间发出钝响。
镣铐碰撞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一号牢房里回荡。
林述扯着嗓子向外面怒吼：
“你们刚才说什么！？”
桌边喝酒讲着闲话的三人听到巨响，对视一眼一同起身查看，走到了林述的牢房外。
上头的人特地交代过，对这位世子爷不用客气。
狱卒们在这里呆久了，自然明了这是什么意思。
定远侯府这案子翻不了了。
“明天就要死的人了，还这么大气性。”
长脸狱卒朝着林述啐了一口。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林述猩红着眼睛，面目狰狞透着凶光，像是一头马上要扑上来的困兽，死死盯着长脸狱卒。
那狱卒让林述盯得有些慎得慌，向后退了一小步。
“走走走，甭理他。咱们继续说。”
后面的胖狱卒推了推前面的长脸狱卒，面色不耐烦地催促。与旁边瘦些的狱卒将长脸狱卒一同拥了出去。
林述顺着栏杆缓缓坐下，双手因为情绪的翻涌颤抖着。嘴唇也不自觉的犀张。
脑袋有些空白。
这一世程阮笑的样子、害羞的样子、哭泣的样子……
林述的喉结上下滚动，看着窗外白玉盘一般的月亮出神。
他不信！
这一世那么多变化，不可能的。
程阮不会死的。
林述红着眼睛骗着自己。
天气带着雨后初晴的明朗，万里无云。
地还有些湿润，泥土的芳香被空气里的水分弥漫在堂前。
今日，是公审的日子。
屹立百年不倒、军功卓越的定远侯府，能否继续存在于大沥，就看今日了。
定远侯在牢狱之中染上重疾，卧床不起，无法参加此次公审。
定远侯世子将身负定远侯府荣辱，于公堂之上接受审问。
堂上主审官并非京兆尹，而是皇帝特派的恭亲王。
林述立于公堂之上，拒不认罪。
恭亲王无法，列明定远侯府忤逆君上、私通外贼、附会逆诗的诸多证据之后，准备直接宣判。
“离王殿下到——”
门口洪亮的声音传来，之间穿着红衣朝服的东方翎疾步走来，上前行礼。
“皇叔。”
“起来吧。”
“今日定远侯府案公审，你为何前来？”
“小侄无意之间得到了一份文书，有关此案，想呈递上来有皇叔定夺。”
林述皱眉，转头看向上一世追随的离王，想不通为何文书会在他的手上。
东方翎将文书递给承接的衙役，回给林述一个放心的轻笑。
恭亲王一目十行阅读文书内容，看到“太子”二字时神色一惊。谨慎读完，“啪”地一声合上折子。
“休审。”
恭亲王留下二字，就快步走下主位。未向东方翎打招呼，便乘着快马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
下午，宫中便传出诏书。
太子失德，禁足于东宫。定远侯府无罪，立即释放。
晚上，流水一般的赏赐在大太监赵德海的指挥下搬进了定远侯府。各色绫罗绸缎、宝石玉器、孤本秘籍一时琳琅满目。小侯爷不卑不亢地处置完了这一切，已经是亥时了。
林述出了定远侯府，就朝离王府飞去。
他已听闻程阮消失了，程闻秋已经快找疯了，差点就将整个京城翻了一遍。
只要没有找到，那就可以认为程阮还活着。
如今事情于上一世发生的变化多在离王身上，也许东方翎就是最后一个见过程阮的人。
乘着夜色，林述翻进离王府。
走近书房，就看到了灯下也在等他的东方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