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本想问问顾月横，但看着银光下已经被扇了第二个巴掌的小蛇，最终还是将珠子收了起来。
“让你别动啊，我现在头疼到看不清，你动起来我更看不清了！”
作为目前团队里等级最高的，顾萃轻而易举就将挣扎的顾月横给镇压了下去。
但伤口本身的疼痛和血肉生长的痒加起来，连顾月横这样的狠人都熬不住。
主要是熬不住痒。
看不下去了的许颜雾走过来帮顾萃将顾月横固定住，她还招呼在一旁发愣的甘棠，来帮她一起把蛇蛇按住。
蛇蛇虽然重伤，但力气还是好大的。
甘棠闻声赶来，一边抱住顾月横的一条手臂，一边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月横，你吐出来那珠子是哪来的？”
顾月横思考了一下，也忘记了挣扎，犹豫地说:“我把三角梅的那颗核心吞了，除了它的，还有那只鸟的，和其他植物大概七八个核心。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剩这么一个东西，它刚刚在我肚子里面动，所以我就把它吐出来了。”
“它在你肚子里面动？”
“额，至少是在我胃里动了。”
甘棠一时语塞，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顾月横叫她:“棠棠，你把我手放开，我把核心给你。”
“给我？”甘棠将手放下，然后掏出了一个小碗，想了想，又换了个大的。
顾月横用还能动的手从自己的衣服的各个口袋里摸索，头上的蛇发也虚弱地探过头。
甘棠正好奇呢，结果小蛇们的身体一阵蠕动，跟嘴里塞了个乾坤袋似的吐出来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核心。
这把几人都看呆了，不等再问，顾月横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大的核心。掏完之后，又示意甘棠将背后靠着的石头挪开。
挪开之后，就看见这石头下面挖了一个小坑，又另堆着一堆核心。
“能量多的都在我身上，这些都是些低级变异兽的。蛇群给我收集了一堆，我没地方放，就只能先藏在这了。”
几人难掩震惊的表情，难得感觉到了一种天降横财的幸福感。
顾月横一边接受着顾萃治疗，一边催促甘棠:“棠棠，你去把它们吸收了，离高阶也能更进一步。”
她知道甘棠升级的困难，也知道甘棠必须高阶之后才能解决她的精神体缺陷，所以与其让自己浪费，还不如将甘棠堆上高阶。
甘棠领会到了她的想法，摸了摸她的脸，把所有核心都收进盆里，再端着盆盘坐在她的手边。
融合权柄开启，盆中各种颜色的核心融化成如水一般流淌的能量。
与各色颜料混合后会得到的黑色不同，那些各异的核心能量汇集到一起居然呈现出了一种浅色的红。
不是粉红，像是加了水的血。
甘棠用精神力牵动这股能量慢慢吸收进自己的精神世界。她闭上眼，表情平和。
顾月横看着甘棠，温柔地笑了笑，然后仰头晕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许颜雾以为顾月横被顾萃给医死了，但看顾萃平静的表现，发现自己似乎是太低估了这位绝世狠人。
“顾萃姐姐，她……”许颜雾纠结了一下怎么描述自己的心理想法:“她一直这么，拼命吗？”
顾萃的头疼已经得到了缓解，于是她看了看手下的顾月横，又看了看一脸敬畏的许颜雾。
“我忘记告诉你了，顾月横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顾萃拿着剪刀，将那些已经被血凝固的衣服剪开。“她根本就不怕死，她只是在乎甘棠。”
“虽然她的眼神总是很疲惫，里面全是厌倦。为了压住这股疲惫和厌倦，她把自己的所有都锁在甘棠身上。我给她治疗了无数次，她从没喊过疼。只有在甘棠面前，她才会脆弱一点。”
顾萃的银光流淌，翻出来的白肉慢慢长拢。
“你也看见了，月使的能力并不是万能的，多的是想要我们命的人和动物。为了让甘棠和我活下去，顾月横只能拼命。”
顾萃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将衣服重新盖回去。顾月横的情况稳住之后，顾萃就收回了手。
她还需要缓一会儿。
于是她摸出了一根白色的羽毛。
它已经被压炸毛了，但依旧洁白柔软。
许颜雾还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顾萃脸上悲伤的神情，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安慰。
“你想听它的故事吗？”
许颜雾点点头。
“我们在襄江的时候，救回来一个叫上官霁的小姑娘，长得很可爱，还会做饭……”
不远处的甘棠已经进入了能量转换的阶段，无力分心去听外面在发生些什么。
这些能量太多太驳杂，要转换成适合自己的绯月能量有点费劲。
但能量的量还是很不错的，如果真的吸收完这些能量，说不定真的能升高阶。
血月的光明亮起来，温柔得像春天里吹过花田的风。
甘棠眉头紧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棠棠，你愣着干嘛，吃饭了。”
甘棠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手机。她看着妈妈，有些不敢张口，怕一出声这场梦境就碎了。
“你怎么了？妈妈叫你吃饭怎么不听？”
见甘棠迟迟不动，甘棠妈妈直接上前拉她的手。甘棠刚想躲开，就被妈妈一把抓住，然后温热的手覆在额头。
“没发烧啊，你怎么了？”
热的。
甘棠握住妈妈的手，看着妈妈鲜活的脸。
她小声地喊了声妈妈，又捏了捏她的手，眼泪瞬间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甘棠妈妈被吓到了，急忙把她抱住，然后高声召唤自己的丈夫:“老公！老公快过来，棠棠不舒服！”
“没，妈妈，我没有不舒服。”
甘棠妈妈狐疑地看着她，甘棠爸爸也快步赶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就是没有不舒服！”甘棠抹抹眼泪，一把抱住妈妈，蹭了蹭她的头之后又一把抱住了爸爸。
夫妻二人不明所以地对视。
甘棠牵住他们两人的手，走出自己的卧室，进入客厅准备吃饭。
她一边吃一边哭，把这对已经不年轻的父母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甘棠妈妈小心翼翼地问她:“棠棠，你是不是和月横闹别扭了？”
甘棠听言一愣，默默摸出了手机。
这是血月降世的后一年。
她放下手机，忍住心中的震惊，庆幸，怀疑等各种复杂的情绪，安静地点点头。
甘棠妈妈松下一口气，揉揉女儿的头:“你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闹点小别扭，说开了就好了嘛。”
甘棠爸爸随后补充:“正好今天周六，下午约着出去玩玩吧，爸爸一会把钱发给你。”
甘棠从碗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曾经惨死在自己面前的父母，再次点点头:“好。”
她当着爸爸妈妈的面给顾月横打了电话，并在对方询问她为什么带着哭腔之前挂断。
落地窗外的阳光明媚灿烂，阳台的花草迎风舞蹈，多么光明，多么美好的白天。
等吃完饭，甘棠又分别抱了爸爸妈妈，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自己的包包便踏出了家门。
顾月横已经等在了楼下，她很担心甘棠的状态。
见甘棠走出电梯，顾月横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脸上的关心藏都藏不住，声音也急切:“棠棠，我听见你哭了，发生什么了？”
甘棠看着顾月横纤长笔直的双腿和干净澄澈的黑色眼睛，忍不住扑进她的怀里闷声痛哭。
顾月横也被吓着了，只能不停地顺着她的背，告诉她“我在”。
等甘棠终于哭完，顾月横的外套也湿了一大块。她一边擦着自己的衣服，一边亲甘棠的脸，问她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恐怖的梦。”
顾月横的表情依旧关切，眼神却带着一丝宠溺:“什么梦把我的乖宝给吓成这样了？走吧，我带你去喝你最喜欢的摩卡冰沙。”
甘棠任由顾月横牵着，抽抽搭搭地跟她讲自己在血月之后的经历。
顾月横没有笑她，一直认真地听着。她端着两杯咖啡放在桌上，牵着她的手安静地注视着她。
等她讲完，又将她搂紧怀里:“不怕，我在。”
我知道你在……
可是爸爸妈妈，却……
甘棠心里依旧很痛，她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梦了，她掐了自己好几次，痛感很真实。
或许我真的只是做了个梦……
甘棠缓了缓，端起咖啡和顾月横一起走出了蛋糕店。
温暖明亮的日光盖在她们的身上，热乎乎的，看向太阳的时候，会觉得很刺眼。
与血月截然不同。
突然，顾月横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咖啡撒了一手，甘棠一边笑着，一边拿出了一张纸。
一张纸？
甘棠的瞳孔都缩小了，她呼吸一窒，双手颤抖。
我没有带纸啊。
她急忙把纸丢在地上，然后心念一动，手里凭空出现了一颗血红色的玻璃珠。
玻璃珠掉落在地上，啪嗒一声，破碎在甘棠的脚边，里面的红色如雾一般迅速升腾，将顾月横包裹在其中。
“棠棠？棠棠！”
“月横！”
甘棠双手拽住这层雾，用力剥开便看见顾月横快要窒息的脸。
她顺着记忆，调动精神力将红雾压制下去。红雾却仿佛有意识一般，死缠着顾月横不放。
太阳骤然熄灭，血月缓缓升起。
甘棠抱住顾月横跌倒在地上，商场里的人纷纷走出店，看着天上的异象议论纷纷。
恐慌传递在每个人的心间，人们尖叫，哭泣，寄生兽破体而出，鲜血残肢掉落满地。
天空如同玻璃珠落地一般出现裂隙，蓝白色的碎块掉落下来将建筑物砸烂，火焰与烟尘把空气污染成灰色。
甘棠的眼神迷离恍惚，仿佛一切都没有那么现实，又仿佛一切都现实得过分。
怀里的身体沉重起来，甘棠摸着她脖子的动脉处，已经停止了跳动。
“棠棠，救救爸爸！啊——！”
甘棠的心脏一紧，扭头就看见母亲面目狰狞地将父亲生吞活剥。
她的胃突然绞痛，偏着头往旁边干呕起来。
呕吐声太过刺耳，以至于其他本来与她毫无交集的画面瞬间来到了她的位面，然后将眼神全部放在她的身上。
所有的生命都停下了自己正在做的事，哪怕是正在极力奔逃以躲避背后的寄生兽的求生者们，也不由得停下脚步，慢慢走向甘棠。
甘棠只无力地抱着顾月横，头耷拉下去，不去面对那些危险的眸光。
“棠儿。”
一切都停滞下来。
甘棠猛地回头，看见一个红发的美丽女人温柔地站在马路中央看着她。
她真的很美，精致无暇的五官美丽到不像真人，红色的眼睛如同最明艳的宝石。恰到好处的纤细与丰满在鲜艳的红裙里若隐若现，裸露出的皮肤是白皙到粉嫩的颜色，整个人如同一块披了红纱的美玉一般。
会这样喊她的只有一个人。
或者是一个神。
“阿依桑斯女神。”甘棠苦笑着，“这次该叫你阿斯吗？”
“不，我就是阿依桑斯·域宁。”
甘棠还是死死地抱着顾月横，即使怀里的人已经失去了生息。
“女神，这是什么？”
阿依桑斯轻笑了一下，声音柔美:“这是你的精神结。”
甘棠看着她，用眼神询问。
“精神结是所有神选在中阶升高阶的时候都会遇到的精神考验。而继承人的精神结，最难。”
“精神考验啊，我差点就以为是真的了。”
阿依桑斯慢慢走近:“我干涉了你的精神结，因为我知道你过不去。努诺特走得匆忙，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教给你。”
想起自己差点杀死月横的那一刀，甘棠敛下眼睑，沉默不语。
她确实过不去。
她已经坚持不住了。
“努洛特一定告诉过你，第四扇门后是时间权柄。”阿依桑斯蹲在甘棠的面前，微笑着问:“但你知道什么是时间吗？”
甘棠沉默地摇摇头，她或许知道，但她现在不想说话。
“空间的经纬编织成网。”
阿依桑斯的指尖一划，一个由无数根或横或竖的直线交叉组成三维立体空间显现在眼前。
“时间的汪洋流淌如光。”
空间里瞬间出现了一条白色的河流，河流里是大量极细的白光，安静地从空间这头流向空间那头，又因为速度太快，看起来仿佛没有怎么移动过。
甘棠看着这个神迹，空间她很熟悉，虚空，创造权柄都会经历这一步。
但这条代表时间的光河，她确是第一次见。
她曾两次越级使用时间权柄，但只看见一道白光之后便晕厥了过去。
“这就是时间？”
“这只是一部分时间。”阿依桑斯耐心地解释，“真正的时间可不止这么一条小河。所有空间的时间汇集在一起之后是一整片的汪洋。”
说完，她转头看向甘棠:“不过，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我，权柄是什么。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甘棠垂下头捏捏顾月横渐渐冰冷的脸，声音无波无澜:“时空不是简单的空间与时间的相加，而是一个整体。而权柄，是控制，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