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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青苏抬手,候在他身侧的锦衣卫即上前一步,躬下身子。

一阵耳语,锦衣卫退出阁去,再归来时,酒水又各上了一壶,紧接着屏风后方声乐即起。

越罗早已饥肠辘辘,琴声哪能作饱,她的心思尽数放在了吃上。

不管身在何处,不能饿着自己!

不得不说东厂的伙食丰富、味道上乘,倚靠着餐盘下置的炭火,菜肴并未凉透,越罗吃在嘴里,倍感满足。

酒过三巡,越罗正对的右三位置,蓄有髯须的中年雄壮男子捧着酒杯站起身来。依据衣着,越罗断定这人是个武官。

“戮厂督!”男子满饮,敬酒为假,探听为真,“朝堂有传厂督近来身体抱恙,可有此事?”

“小病。”戮青苏象征性地抬了抬捏着酒杯的右手回敬,“不劳危将军挂心。”

危锦山,从官十余载,正二品武官,不久前刚升授金吾将军,手握大黎国半数兵权。

难怪戮青苏要给他面子!

许是看不惯二品大员阿谀戮青苏,先前跳出来表达不满的文官再次开口,带着几分醉意指桑骂槐怒骂道:“危将军久经沙场战功显赫,敌国腌臜哪一个对你不是闻风丧胆?想是被风沙刮埋了良心,竟也被一个太监吓破了胆起了巴结之意!”

“大哥,他是?”好家伙!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戮青苏叫板,越罗禁不住悄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正四品京府丞,李庚。”越铖将越罗伸出的手指按了下去。

污言秽语戮青苏早便听多了,他看向李庚,眸光中闪过一丝狡黠,道:“看来李大人对本官意见不小。”

李庚双颊酡红,并不退缩:“不男不女的东西,不要以为你是太后的宠臣我就会怕你!你做的那些破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来!请李大人到台上来,给诸位同僚说说我戮青苏都做了些什么?”戮青苏不恼,反而向着李庚招了招手。

李庚作势便要到台前去,甚至不顾左右同僚的阻拦。

想是积怨颇深,李庚在台前细数戮青苏罪状,足足说了有一刻钟,直听得越罗头皮发麻。

“罄竹难书!罄竹难书啊!”李庚群情激愤,说到最后怒气冲天,破口大骂,“墙内的阉狗,墙外的夜叉,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越罗一噎:喂!你骂太监就骂太监,可别牵带我呀!

“今日当着在座同僚的面,我看你能拿我如何!”只见李庚气急抓起戮青苏面前太后新赏的东陵玉珠,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啪啦——”

珠串崩裂,玉珠四溅,越罗躲闪不及被飞来的玉珠砸中了额角,巨大的响声使她受惊,一块酥肉顺势噎进了喉咙。

越罗顾不上围观,一边捶胸一边倒水,总算得救。

李庚额角青筋暴起,众人能看到他的背影因剧烈的呼吸如细树迎风般抖动。

戮青苏像是被震慑住了,低垂下目光,随后站起身来踱了两步。

两人缄默良久。

默片哪有鸡腿香?越罗伸手扯下烧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越罗专心啃着鸡腿时,突然阁中一片惊哗,瞬时之间,越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越罗揽进怀里,扬起宽袖遮挡住了什么。

随着越铖的动作,越罗身形猛地一晃,手里的鸡腿滚到了地上。阁内静得出奇,只隐约传来隔座女眷低沉的抽泣。

越罗听见长剑插入剑鞘的声音。

“拖下去!”原是戮青苏手起刀落,倏然间便结果了李庚。

越罗僵着身子,面色煞白,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顺着余光,她看见那个原本候在戮青苏身侧的锦衣卫提着李庚的一条腿,在地板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李庚尚且睁着双眼,脖颈处的伤口鲜血汩汩而流。

“李庚目无太后,以下犯上!该死!”

戮青苏自怀中扯出一块帕子,细细地擦拭起杀人的左手。他言语轻飘,直至说到“死”字,方显咬牙切齿。

杀一儆百!

越罗算是明白了戮青苏的用意,他敢在满座文武面前提剑杀人,分明就是想告诉他们,反他者死!

看着地上的血痕,裴西暝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甩袖怒步而去。

众官敢怒不敢言,除去几个吓晕倒地的,陆续请辞逃也似的出了东厂。

越铖自也不愿多待片刻,即便越达未有示意,也擅自起身,盘算离开。

“越大人别急着走啊!”戮青苏并不打算轻易放越铖离开,“你是阿罗的兄长,今日我这个妹夫还想同你与岳父大人商议商议婚嫁之事!”

越铖的脸刷地铁青,越罗瞥见他正将张着的五指一点接着一点揉握成拳。

越罗看向越达,越达这时终于起身。

“戮厂督,婚嫁之事我们改日再议!”越达走向越铖,遮挡住他捏紧的拳头。

“改日不如撞日,就今日。”戮青苏并未给越达面子,借口道,“近来东厂事务繁忙,空闲不多,我想早日了结此事。”

越罗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怕这样下去越铖出事,加上本就吓得不轻,干脆身子一颓,有气无力道:“戮厂公,小女子身子不适,东澜苑中尚且煎着汤药,再不喝便误了时辰,还请戮厂公发发善心,你我嫁娶之事便改日再议?”

这样总该放我们回去了吧?

然越罗的算盘终究是打空,戮青苏聪明如此,一眼便将越罗的把戏看穿,眼眸一垂转而笑道:“既是阿罗身子不爽,那嫁娶之事便改日再议。不过,东厂离太医院不远,阿罗今夜便宿在东厂。”

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越罗欲哭无泪,不等她拒绝,戮青苏便做足了安排,遣外候的锦衣卫一人前往太医院请王贞,一人护送越达、越铖回府,顺将东澜苑煎煮的汤药取来。

“该是要做夫妻的,也该先熟悉熟悉。”戮青苏顿了顿,见越罗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好笑道,“我杀李庚是他该死,你是我未来的夫人,我不会动你一根汗毛,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越罗无语,她想看看越达的反应。

“既是如此,那老夫便与犬子先行回府,若是小女夜犯疯病,还请戮厂督手下留情。”越达看了越罗一眼,果然不管她的死活。

好一个生身父亲!

即便是越铖再无奈,最后也还是随着越达先行回府,路途中,他不住质问父亲为何如此狠心。

“铖儿,官场如战场……爹这么做,也是为了阿罗好。”越达的眼底涌现出些许不一样的东西。

“为了阿罗好?”越铖不住冷笑,“阿罗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这些年对阿罗不闻不问,如今逼她嫁给太监守活寡,从来受尽世人唾弃,您说您这是为了她好?”

夜风袭击窗子,越达眼睑轻轻抖动,什么也没有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