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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青苏走后,越罗看着戮青苏碗里未曾喝完的粥,心下发酸,待左瑾瑶进来,只见她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阿罗,怎么了?”左瑾瑶快步上前。

越罗摇摇头,默默将碗里的粥喝完。

左瑾瑶见越罗战战兢兢,联想到当年如履薄冰的自己,不住拧了拧眉。

不该如此。

目光落在戮青苏那半碗未曾喝完的粥里,左瑾瑶将眉毛拧得更深了。

“想是督主手头有急事,便先去东厂了,你不要多想。”左瑾瑶推测一番,这几日越罗如此,戮青苏心疼都来不及,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给她脸色瞧的,只怕是戮青苏走得急,惹得越罗多想。

越罗没有说话。

左瑾瑶不住又道:“督主可是特意归来陪你用膳的呀!”

越罗想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于是便将桌上的碗筷收捡。

“这些杂事怎消阿罗你来动手?”左瑾瑶一把将越罗手中的碗筷夺过。

稍时,阿杳将汤药端来,越罗喝了药,剥开糖纸后又在房里愣坐了好一会儿。

左瑾瑶放不下心,与阿杳两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可她却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沙袋准备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越罗抬头望向左瑾瑶,问说。

“按着督主的意思,都准备好了。”左瑾瑶回答。

越罗点点头,起身往左偏房走去。

关春留雪内的左右偏房各有两间,左偏房外的垂花门上悬着一块“夏听”的匾额,正对戮青苏现居住的右偏房“秋寻”二字。

夏听其中的一间偏房已然被下人收整,里头只是寻常卧房的模样,桌椅摆设大半被收捡去了其他屋子里,特意腾得空旷些方便越罗施展拳脚。

横梁上挂着两个新做的拳袋,越罗上前摸了摸硬软。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越罗回头看了一眼左瑾瑶。

左瑾瑶同阿杳对视一眼,思量了片刻道:“既是如此,我与阿杳便守在这外头,若是有事,唤一声便可。”

越罗点头,伸手将房门合上。她摸上发髻将头上的珠翠尽数取了下来放置一旁,又将身着的兔毛氅衣、立领长袄、织金马面褪下搁于小榻上头。

这时越罗身上穿着很是单薄,轻便了不少,好在地龙早已生起,并不十分寒冷。

越罗先是做了些基本运动热了热身,觉着身上稍稍热了起来才开始打拳。

一拳捶上拳袋,于越罗来说,相较以往训练用的沙袋到底是打在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的,多少差点意思。

不过眼下没有拳击手套护着双手,打这棉花拳袋确实是更为安全稳妥的选择。

越罗盯着拳袋,试图集中注意力,可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回想起梦里戮青苏被麻绳套着脖子绞死的情景。

越罗蹬着小跳步,甩了甩头促使自己脑袋清醒些。

这一甩头却并未达成越罗想要的结果,反而像是她的脑袋里灌满了水,甩一甩便溢了出来。

越罗抬起右手扯着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其实越罗大抵明白自己为何总会梦见戮青苏惨死,眼下戮青苏是除去费南桥之外唯一一个知晓她真实来历,并且表明要给她庇佑的人。

年幼的她亦曾无数次梦见高驰以及高教练夫妇以无数种惨烈的方式离她而去,就像如今梦见戮青苏离她而去一样。

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总想拥有世上最最坚固的后盾。

一旦有幸拥有,便将有所担忧,担忧这后盾有那么一天会被锋利的长矛刺穿。

然后失去。

越罗再也无法接受失去。

在以往年岁,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

失去造就了恐惧的深渊,将她网罗其中。

为了避免失去,寄人篱下的生活里,她早已学会如何看人脸色且面不改色地讨好他人。

她想起十三岁那年生日,高驰一家给了她一个惊喜,她被气球与彩带环绕,蛋糕上燃烧的蜡烛很亮,高母拿出一条粉色的公主裙给她换上。

好似得到全天下最珍贵的礼物,越罗在生日歌的旋律中,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许下的愿望:希望自己和妹妹越锦永远都做不让人讨厌的小孩。

分切蛋糕的时候,她不小心将蛋糕沾到了裙子上,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将蛋糕弄干净,而是小心翼翼地查看高父高母的反应。

便只是高母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头,也让她担惊受怕了许久。

她已然摸不清归宿所在的方向了,她害怕成为被人讨厌的小孩,被赶出高家,流浪街头无处可去。

如今,一切重演了。

她再度成了那个害怕被人讨厌的孩子。

越罗并不想哭,可即便是将五官拧作一团面目狰狞地试图阻止眼泪的滑落,也还是于事无补。

堵在胸口的那团气息好似一片愈发厚重的乌云,浇灌下难以抵抗的瓢泼大雨。

越罗一拳接着一拳打在拳袋上,眼泪就着汗水滴落于地,却是寂灭无声。

击打拳袋的速度愈来愈快,越罗妄图以此麻痹自己。

直至所有力气消耗殆尽,越罗瘫坐在了地上。

左瑾瑶听闻里头的动静,更是放心不下,索性推门而入。

她一眼便看见越罗单手撑着地板喘着粗气,汗水顺着散开的发丝滴淌而下,整个人好似自水里刚捞出来。

“夫人!”阿杳见越罗如此模样,想起越罗将沙袋捶打出血印子的那天夜里,不禁有些忧怕。

越罗微微抬起头来,对阿杳道:“只是出了些汗而已,不碍事,你且去为我准备热水,待我休憩片刻漱洗沐浴。”

阿杳见越罗意识清醒,这才稍稍放心,又赶忙前去准备热水。

左瑾瑶将越罗扶到一旁的小榻上,又将越罗脱下的氅衣拿起披在越罗肩上,给越罗倒了杯参茶,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越罗抢了先。

“瑾瑶姐,我有些累了,梳洗沐浴后想睡会儿,让厨子大叔午时不必为我准备膳食。”

左瑾瑶只道:“不妥!阿罗你早膳便吃得不多,午膳怎能不吃?你且安心睡去,待睡醒了,我再差下人给你现做些你爱吃的。”

越罗没有拒绝,一阵无言,越罗询问左瑾瑶道:“瑾瑶姐,你不觉着我奇怪么?”

“哪里奇怪了?”左瑾瑶反问。

越罗回头看向那两个拳袋。

“迁子神医说你的身子弱,最好操练操练,有助于疏通血脉,利于恢复。除去这吊着的拳袋不同于锦卫司教练场上的木桩,你打拳强身健体并不足为奇。”左瑾瑶微微笑道。

许是运动出汗当真起效,待越罗梳洗沐浴过后,瞬觉身子清爽了不少,心下团着的乌云像是正一点接着一点散开。

她躺在拔步床上,又回想了一遍来到大黎至今的所有经历,又单独将与戮青苏相处的时光拎出细细咀嚼了一遍,末了终于有了倦意,睡了过去。

另一头,东厂议事厅里,展江却对着上座的戮青苏犯起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