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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笑声顷刻散去,越罗看见阿杳等人脸上的笑容几乎在瞬时僵住,随后她们接二连三跟着跪下身来。

园子里一时间静得出奇,只闻得积雪不时自高处滑落的声响。

越罗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她并未即刻回头,而是先看向左瑾瑶。

左瑾瑶脸色如常,只是向着院门微微俯下身子。

越罗心下已有答案,想是戮青苏回来了。

可眼下时辰,分明尚未到散值的时候。

像是带着一丝企望,越罗回头朝院门看去加以确认。

可企望到底扑了空,戮青苏身着月白飞鱼服,外披银灰立领斗篷,果真面无表情地背着双手出现在院门口。

他的右侧肩颈的位置尚且沾着一团雪籽,原是进门时被万儿扔出的雪球“唰”地砸中所遗留的痕迹。

戮青苏迎上越罗的目光,可刚对视片刻越罗便仿佛做了亏心事般将头垂了下去,甚至捧着雪球的十指不由收紧,将雪球捏成了两瓣。

戮青苏见此也将目光低垂,缓步走进园子。

雪人显眼,除却原本正戴着的官帽在众人打闹中被碰歪,其余形态保持完好。戮青苏在行经它时将步子放得极缓,甚至饶有兴致地绕着它走了一圈,且毫不吝啬自己的目光轻轻滚动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珠打量起来。

直至观赏够了,他方朝越罗走去。

“我错了……”未等戮青苏行到跟前,越罗便事先认起错来,“不关他们的事。”

待在越罗跟前站定,戮青苏却是不发一言,只将背在身后的双手松开。

天寒雪厚,坐不得马车轿辇,骑马出行时戮青苏的双手都套着熊皮手衣,只是他习惯了左手裸-露在外,一下马时便已然脱了下来。

他伸手将越罗手中的雪球拿开,拉起她因玩雪冻得通红的小手,将一直捏在手中的左手熊皮手衣给越罗套上。

随后,他头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将右手套着的手衣脱了下来,在左瑾瑶略有惊诧的目光中,用那只疤痕遍布、略显畸变的右手为越罗将另一只手衣套上。

戮青苏的举动亦是令越罗惊诧:戮青苏的右手长年穿着手衣,此前便是照料他饮食起居数年的左瑾瑶都不曾知晓他的右手是何模样,可如今他却是为了怕她受冻此等小事便将不以示人的伤疤堂而皇之地显露于众人眼前。

手衣穿在越罗手上自是大了许多,上头尚且留有戮青苏的余温,余温顺着越罗双手的肌理一点接着一点渗透,在她的体内爬行。

“都起来吧。”戮青苏示意阿杳等人起身,“今儿夫人有你等陪着高兴,都有赏。”

听闻有赏,原本吓白了脸色的一众婢子脸色顺作往常,甚至有了笑意。

高兴。

尚未进来关春留雪戮青苏便听闻里头的嬉闹声,适才立在院门前,他也看见了越罗在皑皑白雪之中追逐打闹笑得究竟有多开心。

很巧,越罗今日穿着亦是月白颜色。如此淡雅的颜色,却随同遍目银白与那满头如墨青丝,衬得她肌肤白皙近似透明、宛如明珠一盏熠熠生辉。

她的笑靥,又好似那用于点睛、嵌入心房的一笔艳丽朱砂。

“阿罗。”戮青苏抬手为越罗将散落的发丝勾至耳后,温柔且耐心地轻声提醒她,“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你要明白你并非是寄人篱下,这儿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丈夫,你不要害怕在我跟前做错事,也不必刻意讨好我,你只需要明白,无论发生任何事,我永远是向着你的。”

于自认为“无家可归”的越罗来说,“寄人篱下”是她最大的敌人。

所以她才会显得事事小心,在他跟前说话都不敢大声。

以上结论是他揣摩了数个时辰才得以想到。

为此他特地早退归来。

听闻戮青苏此番言语,越罗被说中心事,不住抬起双眸,看向了他。

戮青苏也看着越罗,在越罗生起水色的眼眸注视之下,他垂下头来,轻轻地吻上了她的眉心。

并非只是蜻蜓点水,这个吻在她眉心停留了好一会儿。

越罗感受到了他双唇的炽热,竟是一时间头脑空白,愣住了。

“我待你好是因着我喜欢你,并非是因着旁的。”戮青苏捧着越罗的双颊,万分诚挚。

除去那个吻引发的窃窃私语,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戮青苏看待越罗的不同眼神有所察觉。

“督主看待夫人的眼神一向温柔得能淌出水来。”阿杳不住小声感叹,落在她眼中的戮青苏与越罗,分明便是立在雪中的一对碧玉佳人,美得好似一幅画。

只是可惜了,督主是个太监。

思及此,阿杳又不住惋惜地摇头叹气。

越罗的目光早在戮青苏吻她的那一刻呆滞,她望着他,久久未曾回神。

倒是戮青苏,眼角余光扫见出自越罗之手的猫与兔子,想是也被它们奇异的构造逗笑,不住提了提唇角。

“这几尊雪雕可都是出自夫人之手呢。”左瑾瑶见状上前一步,刻意提醒戮青苏道,“督主您看院门口那尊雪人儿,是不是同您有些相像?”

越罗闻此心下“咯噔”,刚想辩解却听闻戮青苏道:“是有些相像,只是丑了些。”

又一个睁眼说瞎话!

“这狐狸与狗,倒也是雕得别致。”戮青苏觑了一眼路旁的雪雕,转而对着越罗笑说。

越罗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心下竟腾起几分委屈,一时嘴快争辩道:“不是狐狸也不是狗,这是猫与兔子!”

戮青苏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越罗这一句快嘴倒是给了他莫大安慰:自己说的话总算起了作用!

“好好好,是为夫看错了,不是狐狸与狗,是猫和兔子。”戮青苏难得咧嘴一笑。

果如越罗早前设想的一般,他眉眼间的阴鸷、冷漠经此洗涤,已化作早春和煦的微光。

戮青苏从旁的假山上抓起一把积雪,捏出一个雪球塞到越罗手中,又为她将斗篷的裘帽套在头上,和声道:“时辰尚早,可再玩些时刻,帽子不要取下来,当心着了风。”

穿戴着戮青苏的熊皮手衣,雪球捧在手里,越罗自是不觉着寒冷。眉心的炙热尚未散尽,又闻想戮青苏关切如此,越罗突而倍感踏实。

“好。”越罗看着戮青苏微微笑应。

戮青苏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唤了声“左内侍”,示意左瑾瑶跟他走,说是有事交代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