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阳光难以照射的黑暗当中，丹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娜娅倒下的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弩。
娜娅必须死！
无论费南桥是否背叛了大蛮，娜娅都必须死！
费南桥的软肋一旦落进了戮青苏的手里，费南桥只会做出更多有损大蛮利益之事！
费南桥爱女如命，娜娅的死必能一击将他打垮！
“四王子，戮青苏追过来了！”面带铁甲的护卫低声提醒丹扬。
“让你们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么？”丹扬询问护卫道。
护卫保持着警惕，回答：“西去三十里，准备了两艘船，走水路回大蛮！”
丹扬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你且留在大黎，盯紧裴西暝，莫要教他将下的套收回去，使得我们守在边境的人马扑了空。危锦山手中的那几座城池，本王势在必得！”
“是！”
护卫抱剑回应，只见丹扬迅速同身侧一名身材相当的虺牙校更换了衣衫。
“走！”
丹扬带着残存的部下向西而去，穿着着他衣衫的虺牙校出现在戮青苏的视线里。
树密幽深，纵是戮青苏的眼神再好，也难免看走眼。
当他将那名虺牙校踢翻在地时，方看清他的面容。
“说！你们四王子的潜逃路线！”戮青苏口说大蛮语言，手中的长剑稍稍使力，一条血痕即自架着的人颈上冒了出来。
怎料虺牙校也算是忠国，戮青苏只听闻剑下的人高喊了一声“虺牙校誓死效忠大蛮”，手中的长剑一抖，那人竟是撞剑而死！
“人影散了，不知所踪，可还要搜？”古鸿隐领着锦衣卫四处搜查，并不见人影，这时候已然走到了戮青苏跟前。
戮青苏将剑收回剑鞘，却是答非所问：“传令各州府，封锁陆路水路，势必将丹扬给我拿回来！”
古鸿隐点头，随即便遣了一名脚快的锦衣卫回去锦卫司传令办事。
戮青苏走出树林，只见费南桥抱着娜娅的尸体瘫在草地里，神情空洞，好似已然魂飞魄散。
男儿有泪不轻弹，安特那浓烈的双眉已然拧到了一处，他双目血红，再也抑制不住喉咙中的啜泣。
越罗一脸悲伤地跪坐在娜娅身旁，紧紧攥着娜娅的手。
司空见惯的死亡里，戮青苏看着这一幕脚步一顿，稍有一怔，眸光往地上垂了一垂，这才稍稍敛起一脸的漠然走上前去。
他将越罗自地上拉了起来，把越罗紧紧拥在怀里，轻轻抚动着越罗的头。
越罗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哭出声来。
她想起她初次同娜娅相遇，娜娅唇边灿若朝阳的微笑。
她想起初次造访费南桥的书房时，娜娅站在光影之下，鲜活瑰丽宛若西方神话中的美神。
她突然很想再吃一回娜娅烤的饼干、再喝一杯娜娅冲泡的茶饮。
“您好，我叫娜娅。”
一片黑暗中，越罗似乎看见娜娅站在朝圣街的布匹摊子前，朝她伸出了手。
越罗试图将手伸向她，可她却像是一朵绽放的玫瑰瞬时凋零。
越罗泪眼朦胧地看着那苍白以至枯萎的面容，浅浅地，浅浅地呢喃：
“再见，娜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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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娅的死给予了费南桥极重的打击。
费南桥将娜娅埋葬在庄园里娜娅最喜欢的花树下，他常常在娜娅的房间里望着那棵树一坐便是一整宿。
戮青苏即便是再冷血，这时候也不忍前去打搅刚经历丧女之痛的费南桥。
娜娅的死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没能将娜娅安全救出，他不确定费南桥是否还会将那些信件交出。
“今日是娜娅的头七，我想前去朝圣街看看。”越罗将目光投向戮青苏，她总觉着自己该为费南桥做些什么。
庄园周围戮青苏派遣了锦衣卫把守，他略作思量，终是点了头：“让瑾瑶与你一道前去。”
虽是正值休沐，但他跟着前去显然不合时宜。
越罗点点头，将头上的珠翠卸下，只留了枚素色簪子，又换了身素白色的衣裳，这才同左瑾瑶一道出门。
越罗先是前往街市收整了一束素色花，随后才赶往朝圣街。
失去了娜娅，整座庄园死气沉沉，安特前来给越罗开门时越罗看见他原本黝黑的肤色露着显眼的苍白。
越罗来到花树前，这是一棵风铃木，开满了金灿灿的花朵。
黄花风铃木下，一片蓝色的鸢尾热烈绽放。
越罗轻轻地将手中的花束放在了娜娅的墓碑前。
她在娜娅的墓碑前愣站了好一会儿，方将滢湿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她抬头看向头顶金灿灿的花朵，恰时一阵风来，花瓣簌簌而落。
越罗突而又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女主身患绝症不治而亡。
离开之前，她对他的爱人说：“把我埋在院子里最漂亮的树下，当我的家人来看我时，我会下一阵花雨送给他们。”
花雨啊……这阵花雨，是不是娜娅送给她的呢？
越罗伸手接住一片落花，略有哽咽，不忍再往下深想。
安特领着越罗上去二楼，费南桥依旧在娜娅的房间内坐着。
越罗敲响了房门，未能听见里头有所回应。
良久之后，越罗鼓足勇气，轻轻推门而入。
费南桥抱着娜娅小时候常抱着的布人偶，正目光呆滞地望着楼下的那棵花树。
“费老师。”越罗将房门合上，满怀歉疚地走到了费南桥身旁。
费南桥闻及声响，机械地转过头来看了越罗一眼。
越罗看见费南桥眼窝深陷，原本棕黑的蜷发在这短短数日已作花白。
“费老师，对不起。”越罗再也难以压抑心底的自责，抖着略带哽咽的声音向费南桥道歉。
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这几日，她总是在想，如若她与戮青苏不去柳溪村，娜娅是否就能平安无事。
费南桥在越罗的这声道歉中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他的神色有了松动。
费南桥僵硬地移开脚步走到娜娅的床前，轻轻地将布人偶放在了床头。
他的声音很是嘶哑：“娜娅是我的一切！她是我的一切……
“在我带她来到大黎时，我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终于能够给她无忧无虑且足够安全的生活。
“可大蛮王室！可丹扬……还是毁了她！”
费南桥深吸一口长气。
他想起二十年前，娜娅尚且还在母亲的肚子里，便已然遭受到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