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交易。
母子交易……这是华清琦同黎禛进行的生平第一回交易。
亦是最后一回交易。
华清琦得见太叔泽央最后一面，自此不参朝政，不再踏出慈安宫半步。
五月中。
危锦山遣人押解的军中走狗及参与构陷的大蛮官员游萨、波路抵达京都。
戮青苏将所有的证据整理，联同展江、古鸿隐同刑部官员商议两案并审。
待黎禛首肯，两案并审定下后，戮青苏又向他请旨于午门公开审理。
黎禛心觉公开审理更安民心，不仅点头，且准戮青苏在法度许可的范围内见机行事。
戮青苏自知“见机行事”此中深意，领旨后便着手准备公开审理事宜。
公开会审前夜，戮青苏竟是难以入睡。
他的心情很是复杂，他深感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
“你的手心都冒汗了。”
越罗披着衣裳陪他在园子里走动，微微松开两人握着的手掌。
戮青苏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夜空中高悬的朗月：“二十年风霜雨雪，二十年的冤屈，明日我便可大仇得报，自是心生激奋。”
激奋之余，尚有一丝紧张。
“此些年，你辛苦了。”交握的十指又紧了紧，越罗看着戮青苏，这一刻，她似乎与戮青苏感同身受。
背负多年的沉重枷锁即将被卸下，除去激奋与紧张，活跃在胸腔里更多的是对于浴火涅盘、重获新生后轻松自在的向往。
“谢谢你，阿罗。”戮青苏将她一点接着一点揉进怀里，气息略有颤抖。
这一声谢谢，包含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
在与越罗成婚以前，他一直以为，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
“你我可是夫妻，说谢谢听着怪别扭。”越罗回抱戮青苏，抬起小脑袋看了看他又再度枕在他的身前，轻声道，“明日我也要去看热闹。”
“今日告示张贴，明日公审必定万人空巷，午门人杂，你若是要来，除去瑾瑶，还得让杨复、孙瑜、钱峰他们三个暗中跟着。”戮青苏并未阻止越罗，只是尚有顾虑，“不过，若是见着血腥，你得捂着眼睛。”
“好。”越罗认真点头，“我不看你杀人。”
“明日表姨该是也会前往，你可与她一道。”戮青苏又想着黎胭身侧该也有暗卫，两人一道更为保险。
“都听你的，同表姨一道。”越罗朝戮青苏笑了笑，一转头只见伸进游廊的一株叶子上趴着两只蛐蛐，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戮青苏示意他看，小小声对他道，“将它们抓起来斗蛐蛐？”
“不斗蛐蛐，夜深了，该安睡了。”戮青苏将越罗抱起往上颠了颠，朝正房走，待即将走出园子，又对越罗道了句，“等到了江南，你便是夜夜想斗蛐蛐，为夫也依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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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时。
自东厂至午门，街道两侧百姓集聚。
他们对事实真相早有耳闻，正在此等候囚车经过。
“来了来了！出来了！”
人群中一名高个子男人伸长了脖子，指着骑在马上的戮青苏、展江等人冲人群大喊。
众人面有忿忿，站在街道前排的老太太搀了搀挽在胳膊肘的菜篮子，捏着两枚臭鸡蛋蓄势待发。
裴西暝与太叔泽央的囚车行在最前头，裴西暝一露头，脑门子便被一枚臭鸡蛋砸中。
“杀千刀的！枉我等将你当做为国为民的大清官！你倒好，结党营私！谋害忠良！你就该被臭鸡蛋、烂菜叶、泔水包淹死！”
别看老太太双腿颤颤巍巍，骂起人来却中气十足。
“就是这些个渣滓设计谋害封疆王与定安王！大叔大婶兄弟姐妹，砸！”
老太太身旁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抓起她菜篮子里的烂菜叶砸在了赵立的脸上。
“你这后生，做什么抢我老太婆的烂菜叶？老太婆我自己还不够扔呢！”
老太太将菜篮子往身后一藏，又生怕菜篮子里的“弹药”被抢，赶忙挥动手臂疯狂输出。
百姓的谩骂声合着飞溅的唾沫、臭鸡蛋、烂菜叶铺天盖地地砸在裴西暝等人身上。
炸裂开来的泔水包淋在了裴西暝的头上，酸臭的滋味中，他闭上了双眼。
他从来生在山岗，怎料今日跌入泥潭。
走在最前头的戮青苏听惯了谩骂，可这一次，他竟觉着这般枯燥的声响分外美妙。
“督主，此些百姓开始扔石子儿了！”展江回头看了一眼，低声提醒戮青苏。
“百姓不扔石子儿不足以平息心中愤恨，让他们扔。”戮青苏的语调一如既往，冷漠以至未曾掺杂丝毫感情。
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
待行至午门，坐着囚车过来的囚犯有些已然头-破血-流。
为了不耽误公审，戮青苏遣人给他们简易包扎。
毕竟是大案，牵扯诸多朝廷要员，黎禛亲临午门听审，越达、郑俢等高.官陪听。
为显公允，戮青苏联同刑部，且请京都各界代表数十人旁听。
越罗与黎胭早来，同诸官及百姓向着端坐在重檐黄瓦庑殿顶崇楼上的黎禛行跪拜大礼后，便被请上左侧阙台上的崇楼安坐。
越罗落座后，只见东厂与刑部正坐午门之前，旁坐各界听审代表。
锦衣卫每隔三丈站立一人，再设拒马，将前来听审的百姓格挡在外以免出些岔子。
庭审台上，戮青苏与宋应坐中，戮青苏旁坐古鸿隐、展江，宋应旁坐刑部侍郎二人。
“戮厂督，您看是否开审？”宋应抬起目光扫了一眼渐悬的日头，询问戮青苏道。
“开审。”戮青苏闻声微微点头。
宋应即同身侧的刑部侍郎示意，刑部侍郎接到指令一拍惊堂木，扯开嗓子宣告众人：
“定安王通-敌卖-国一案连同封疆王旧案即刻开审——”
刑部侍郎话音刚落，许俊良便跪着往前膝行一阵，秉持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刑策冲着刑审席喊道：“罪员有话要说！罪员一切坦白！只求宽大处理，饶罪员家小一命！”
“说！”戮青苏低垂着的目光并未抬起，只示意展江做好笔录。
许俊良果真便将他所知一切尽数吐露。
已然四肢残疾的赵立紧随其后。
“二十年前，罪员与李庚尚在封疆王帐下任职，得裴西暝指令与大蛮边境招讨使游萨互通信息，将封疆王部署透露，以致大蛮连夺城池三座。
“待封疆王身陷囹圄，罪员与李庚又伪造信件，偷盖帅印，附一箧金银，寄送京都，污蔑封疆王与大蛮早有通讯。
“为保万无一失，按着裴西暝的部署，我等再与游萨串通安排，假意捕得大蛮武官一名，录其诉封疆王与大蛮往来口供，将人押解京都，令封疆王罪名坐实！”
赵立虽是虚弱，但强撑着将事实说完，这些时日他生不如死，只求坦白后能死个痛快。
“此人便是游萨，还请戮大人、宋大人明察！”赵立缓了两口气，即指认身侧跪着的一名外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