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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青苏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有一辈子那么久。

他已经感受不到那穿心的痛楚,也听不见越罗撕心裂肺的喊叫。

像是坠入一片不见天日的荒芜,又或者置身于越罗在那个夜晚曾向他讲述过的黑洞中心,他的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

周遭寂静得可怕,便连他急切却又踌躇的脚步声也被藏匿于黑暗当中的力量吞噬。

倏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这就是死亡么?

他定定地站着,垂下了头颅,捏紧了拳头,像是试图接受这样一个结果。

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那片沉重的黑像开始迷蒙,甚至开始显露出一抹并不存在的白,他也无法释然。

他的牵挂啊,他的牵挂。

不知阿罗是否止住了哭声。

不知黎禛会不会放她一条生路。

不知她会不会听话,听他的话好好活下去。

不知越铖会为她再寻怎样的一户人家。

那个男人,又是否会如他一般将他的阿罗捧在心尖,生怕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她会和他白头到老吧?

白头到老……

想到这四个字,戮青苏终于抑制不住颤抖起来,一股酸烫的气息在这一刻冲上了他的喉头,将他生生呛出了眼泪。

“阿罗……阿罗……”

费尽全身气力的呢喃中带着醒耳的不甘。

阿罗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

阿罗爱他如此,又怎会再嫁他人?

她定会为自己守上一辈子的寡!

他怎么舍得呢?

如果……如果孩子保不住……阿罗会死!

她定会为了他去死!

他要回去!他要回到阿罗的身边!他要回去!

看呐!泪水!他又有了呼吸!他还没有死!一定是这样!没有死!

可黑暗当中,哪里有什么出路?

他的呼吸声再度渐弱下来,就在消弭的最后时刻,他听见了木鱼的梵唱。

梵唱当中,传来既陌生又熟悉的缥缈女音。

“青儿,你终于回家了。”

戮青苏心头一颤,缓缓抬起眼眸循声望去。

他看见周遭的黑暗急速消退,一株株草木在顷刻间成熟。

脚下踩着的是青石板,头上顶着的是湛湛晴空,一阵风来,身后满树繁桃飘落如雨。

母亲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面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慈笑。

戮青苏看见她朝自己招手。

“青儿,为何愣站着?快来!你父亲和兄长等你多时,温着的酒都快烧干了。”

母亲的相貌一如逝去的年岁,眼角流淌着淡淡的细纹。

戮青苏朝着母亲的方向行去两步,视线却模糊起来,他张了张嘴,试图呼唤母亲,却喉头一哽,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至行到廊下,看着曾经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如今却比自己矮半个头有余的慈母,略带沙哑的声音这才冲破阻碍。

“娘亲?”

他是存有疑问的。

却又不敢存有疑问。

“你看你,已然比为娘高出这般多了,却还总不记回家的路。”母亲悉心地为他掸去衣上的灰尘,将他引入花厅。

戮青苏的目光一点接着一点扫过家中景致,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六岁以前。

一切陈设如旧。

“青儿,你可算回来了!”

坐在八仙桌旁的二哥听闻声响回过头来,随后起身拉着他在桌旁坐下,似乎他只是离家片刻便得归来。

二哥笑着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强调道:“这桃花酿可是你阿姊亲手酿造,醇着呢!”

“青儿,可想好了?可要与为父一道出征?”父亲的声音响起时,戮青苏看不清他的脸。

“父亲,青儿还小,便是二弟,能不上战场便不上。”大哥拍了拍戮青苏的肩膀,面容亦是不清。

可即便如此,戮青苏依旧感知到了大哥面上挂着笑意。

阿姊酿造的桃花酿很是醇厚,戮青苏呡在口中,久久不舍下咽。

“青儿,别不舍得喝,阿姊这儿还有。”坐在一旁美人榻上打络子的阿姊看向戮青苏,末了又垂头去看手里头的络子。

戮青苏看着面上挂笑五官分明的阿姊,强忍眼眶中的酸涩,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戮青苏有疑杯中酒掺进了孟婆汤,几杯酒下肚,他似乎开始遗忘一些事情。

他此次离家是为着什么?

“青儿,想什么呢?都出神了!”父亲将宽厚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摩挲,似乎他还很小很小。

“没什么。”戮青苏在吐出这三字时胸腔似被掏空。

“可别喝醉了,稍时我们兄弟三人还得切磋切磋武艺。你若是醉酒,十之八九得输。”大哥语气中满是胜券在握。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相让,戮青苏和大哥、二哥打了个平手。

切磋过程中,父亲母亲便坐在廊下看着,阿姊则陪伴父母身旁。

“青儿的武艺果真长进了不少。”父亲笑着感叹,随后即是对戮青苏一阵夸奖。

“我倒是希望青儿无所长进,这般便可永不随你出征。”母亲却是轻轻叹息,“咱们一家六口就此般永不分离,该有多好?”

父亲闻言将母亲揽进怀里,轻拍脊背,亦有愧疚。

阿姊又将桃花酿斟满,说是解解渴。

戮青苏满饮,温热的酒酿落入腹中,他感到格外地轻松,仿佛生活一直都是如此。

大蛮、北戎等国同大黎签订三十年不战的协议时,戮青苏看着母亲的笑靥,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勾了勾唇角。

“今后,我们一家再也不分离。”饭桌上,母亲熄去温酒的风炉,笑靥中满是对丈夫不离家、儿女绕膝下日常的憧憬。

“好!不分离!”苏扩领着儿女齐声回应。

却只有戮青苏,似有怔怔。

“青儿,你如何又走神了?”母亲关切问道。

戮青苏微微摇头。

母亲便又笑问:“青儿,从今往后,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一刻一分,都不要离开娘亲,可好?”

戮青苏薄唇张了一张,刚想回应,脑海中却闪过一道身着朱红马面的纤瘦身影。

那是一个云鬟雾髻、肤色滢白、不笑时双眸略带清冷的女子。

她是谁?

戮青苏回想了一个又一个日夜,以致惘然。

直到某一日夜里辗转反侧,他披上衣裳出到园中,无意间瞥见了趴在草叶上的两只蛐蛐。

“可别忘了接我回家……你我还要去江南斗蛐蛐呢!”

脑海中贯穿这样一道女音时,戮青苏呼吸一滞。

他看见,那个原本离他很远的女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发髻上,簪戴有一支小梅花桃木簪子。

接她回家……

戮青苏的眼睑开始颤抖,视线也随之模糊。

浓重的夜色开始吞噬周遭的一切,当他的视线再度恢复时,他看见那女子背着身子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女子的身前,站着个男人,着一身天青色飞鱼服。

那一刻,五脏六腑毫无征兆疼痛起来的戮青苏借着那缕落在男人模糊面孔上那晦暗的光影试图得到一个答案——

那个男人……是他?

戮青苏迫切地想要验证,他不住朝着两人所在的方位跌撞而去。

想是听闻脚步声,女子缓缓地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头转回面上带笑地抱了抱跟前的男人。

戮青苏听见她对男人说:

“无论你走得多远、在外多久,要记着我会一直在家等你。”

这样一句话,彻底压垮了戮青苏。

好似背负千山,一个踉跄跪倒于地,戮青苏手掌支撑的阴影之下,一朵滴溅的泪花悄然绽放。

“阿罗……”

那是他的阿罗啊!

他居然忘了?!

缓缓揉紧的拳头重重撞向地面,被砂砾生生磨出血来。

母亲自夜色中冲了出来,心疼地拉起他的手正要查看伤口,却被他挣开。

他奔向了她。

他的阿罗。

她在等他回家!

“青儿,你不要娘亲了么?”

母亲。

父亲。

大哥。

二哥。

阿姊。

一句句追问在他的身后此起彼伏。

他冲破封锁,就在伸出手将他的阿罗扯进怀里之时,他的阿罗被黑暗吞噬。

怀里什么也没有。

“青儿!不要离开娘亲!不要离开这个家!”

母亲红着双眼,殷切地注视着他。

戮青苏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突然冷静下来。

他看着母亲,看着站在母亲身旁的父亲、大哥、二哥和阿姊。

“娘亲,对不起,请恕孩儿不孝。”

他并不是对他们没有眷恋,年少时的分别是那样令他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团团圆圆、共享天伦是多少人家共同的向往?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要和他们永不分离。

可是——

“孩儿不能没有阿罗,阿罗也不能没有孩儿。

她还在等孩儿回家。”

戮青苏的言语使得母亲等人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听见父亲开了口。

“青儿,你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六岁的孩童,你已然有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担当。”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如释重负,“去吧!回到阿罗的身边。”

戮青苏抖了抖衣摆,向着父亲母亲兄长阿姊跪下身来,磕下三个响头以作拜别。

周遭的一切随他的跪拜以极速褪去,待他起身之时,他看见了一片灯红酒绿。

流淌在林立高楼间的霓虹分外晃眼,立交大桥上车流穿梭不息。

他看见了越罗口中的中-华。

眼前的一切让他颇感新奇,他的目光掠过88层的大厦、空中滑翔的客机、江中鸣笛的轮渡,当越罗从垃圾桶中抬起头来时,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剐心的痛楚席卷而来,某一刻,他似乎变成了那个叫做高驰的男孩儿。

“你要来我家吃晚饭么?把你妹妹也带来。”

很多年后,直到越罗与世长辞,高驰也还是想不通,那个冬日的夜晚,自己为什么会摘下围巾,递向那个他并不十分熟识的女孩儿。

戮青苏真的好想变成高驰。好想在越罗想爸爸想妈妈受委屈伤心难过躲起来偷偷哭的时候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好想在她训练受伤时为她揉一揉淤伤劝她说不必这么拼命;好想在她因为缺乏安全感蜷缩成一只猫入睡时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告诉她他会成为她的依靠。

可惜,他无法借用高驰的躯壳,亦无法触碰脆弱的她。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一步成长为“巾帼拳王”,见证她16岁时在赛场上绝地反杀卫冕七年的老将扬名中外。

他与有荣焉,由衷地跟着人群为她喝彩鼓掌。

可高兴之余,又是心酸。

他的阿罗,中-华的阿罗,16岁的阿罗,与大黎如出一辙的五官,却因为了生活摸爬滚打在更为健朗的骨骼映衬下更显攻击与距离感。

她本可不必这般坚忍。

直到23岁那年,她被推进手术室,生命监测仪上的那条生命线在一片越来越急促的“滴滴”声中归于平静,戮青苏明白,他该醒了。

焚鹤堂里,他缓缓睁开双眼。

“她还好吗?”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ps:随便写写啦~初衷是想写一写青苏的心境!他参与了阿罗的过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