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剩下刘梦雅一人。她看到李俊清，立即撂下桶里搓着的衣服，站起来迎着：“是技术员，你坐吧，我给你沏功夫茶。”
李俊清赶紧摆着手：“不了，我找张图纸，马上就走。”
“你急啥呢！”说着，她已经在原有的火种上添下了新炭，接着，便扑扑地扇着炉子。她边干着边告诉李俊清，说是两个头家都上市里基建办开会去了，听讲是研究什么质量问题，回来后还开班组长会议呢！
她好像一下知道了很多。
李俊清吃惊地看着她。炉火正旺，映得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像是装满了黑色的水银，来回滚动着。他以前还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她。果然漂亮！他在心里感叹着。本来，他是打算拿到图纸立即就走的，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坐了下来。他觉得有必要趁机探听一下虚实，求证关于她的那些流言。
她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技术员，你不忙走吧？我有个事想问你一下，可以吗？”她边说边打量着李俊清的脸色，越说越小声，“这账本里的借方与贷……”后面半句像是蚊子叫。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说：“他嘱咐过，账本不能给外人看……”
“那你就直接问他嘛！”李俊清犯了书呆子气。
“我，不敢。”
又是怕他！李俊清接过她送过来的茶水，饮了一杯，又饮一杯。忽然沉吟道：“他既然让你管帐，就该让你懂帐，你不懂又不敢问他，这......”
刘梦雅差不多要哭了：“是我，怕，怕他瞧不起我。”
啊，李俊清似乎明白了一些，原来是自卑。莫不是她也怕我看不起她，总是那么个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想；知识才是一个人的真正价值。没有知识，纵然有人拾举，她（他）也不敢直起腰来。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子获取更多的知识。她对自己好呀！于是他说：“那你参加夜校学习嘛！在我补习英语的楼下，就是市职工中专办的财会班，我可以替你报个名……”
“上夜校？!”刘梦雅问。
李俊清看到她的眉心跳了一下，但立即又收敛了笑容。她沉吟片刻，说：“不、不，他不会同意的。”
“你是担心大头家吧？他不会不同意的！”李俊清说：“你还不了解他。他最、最支持年轻人参加业余学习了。他经常骂那帮家伙没出息，就会扯皮看电视。谁要是上夜校，他可高兴了，不仅表扬还给钱呢！说那是智力投资。你看，我学英语，还是他帮我报的名，交的学费哩！”
刘梦雅停下手中的扇，两眼呆呆地看着炉里的炭火，像是自语般地喃喃：“不，不，他不会同意的…我同你，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不就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吗？”李俊清最恨的就是自己不争气的人。他真想骂她一句：稀泥糊不上壁，但他还是骂不出口。他看到她的眼角上已经挂着两串泪珠。他站了起来，急急地围着桌子转。他真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这位可怜又可悲的小妹妹了。
刘梦雅站起来，低着头走近曾广锋的铺前，从蚊帐顶上拿下了那捆图纸，把它交给他的时候，头摆到了一边：“谢谢！您走吧！”
李俊清看到两滴大大的水珠掉在地面上，多么没出息的女人！他把图纸一捋，便气哼哼地迈开了大步。
“技术员！”他没走出儿步就被她叫住了。他回过头却听到她：“不，你-----还是走吧!”
李俊清不走了。他立着，问：“你是心里有事？”
“没……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