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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皇上反问。

安奉芝一愣。

他平生所求只有这些,已经没有然后了。

皇上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见他一脸疑惑,谢昀亭踱步走下来,

“我已决意为安家军翻案,小绮也认为此事势在必行。

将军人品高洁,在大义面前,不把虚名放在眼中。

可一日不为将军翻案,我便寝食难安,小绮心疾难痊愈。

而我终有一日要还小绮本名,终究不能在史书上留下,我的皇后是工部侍郎家的女儿唐婉。”

安奉芝闻言,觉得皇上的话很有道理。

毕竟,他当年一见甄将军幼女,便觉得此生非她,那便无需再娶。

真心所待之人,心中必有执念。

他懂。

只是,他们毕竟不是普通人家的男女。

是站在权力顶尖的皇家,稍不小心就会落入深渊。

谢昀亭言罢,望向安将军向来正义凛然的脸。

忽然变得模糊扭曲。

只见他躬身跪下,语调中带了哀求,

“皇上三思,朝中奸佞之人众多,臣恐你二人寡不敌众,最终被奸人陷害,甚至相互残杀。

求皇上,不要再考虑翻案之事。”

谢昀亭觉得,以他对安奉芝的了解,不至于说出此种不利大义的话。

难不成,是作为父亲爱女心切,一切行事和准则都变了?

他见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甚至开始晃动。

刚想过去再问些什么,却只听安奉芝一直重复方才的话。

声音好像变远且空旷,

“求~求~皇~上~不要~不要再考虑翻案之事~事~事~”

还没等伸手去够眼前的人,就觉得浑身一阵冷意。

主帅大帐忽地消失在眼前,四周的烛光也瞬间幻灭。

方才热闹有序的军营,一下子变成荒芜的空地。

四周凛冽的寒风,吹得山间旷野呼呼作响。

偶尔闻听到远处野兽的哀嚎,像是要吞食掉世间万物。

忽然,眼前的荒土断裂开来,伸出一条干尸般的手臂。

枯骨般的手指向上扒了扒,爬上来的是个面容英俊的男孩。

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却有这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皇兄。”他笑着,眼中的光却暗如鬼邪。

多年后再见那张脸,谢昀亭全然没了当年疼爱。

剑眉皱起后,忽地身退,厉声道,

“盗国恶徒之后,有何颜面称朕皇兄?”

谢昀璟闻言一愣,立刻笑得如魑魅魍魉,

“你都知道了。”

他阴暗无比的眼眸里,耀出红芒。

咧嘴笑时,尖尖的侧齿,仿佛能把人啖肉食血,

“你的皇位本该是我的,只怪那吴铮逆徒,非取了我性命。

让我在北境荒野丧命,尸骨被马踏入地,何其惨烈。”

他边说边哀嚎道,

“好痛啊,明明当年,死的应该是你啊。

你要是死了,我就能创下旷世奇功,以十三岁稚龄,平三皇子与观海将军谋反之乱。

这都是爹爹和娘亲多年来算好的,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谢昀亭抬手起势,准备重击眼前的无耻恶徒。

谁料,周身忽然正气林绕,逼得谢昀璟后退几步,最后以臂遮目,歇斯底里道,

“放下手,你这个低劣肮脏的汉人,中土本就应是我们的,竟然被你们赶到塞外。

你们汉人都该死,都该死啊!”

谢昀亭一愣。

视汉人为糟粕的,只有自以为是的梁人。

谢昀璟的这番说辞,也正是梁人的口气。

秦敬明明就是早年流落玢州的,档案上记载是他父亲那一支受家族排挤。

在他父亲死后,母亲也很快病死。

为了活下去,便辗转到了玢州。

头段时日,谢昀亭还故意让人核实过这段过往,最终反馈也是属实。

资料中,没有任何记载说,秦敬是梁人。

正在谢昀亭分神之际,谢昀璟挥拳而至,直至他胸口。

这家伙,虽然是年少单薄的身子,居然有巨大的洪荒之力。

中拳后的谢昀亭,只觉瞳孔逐渐放大,最终在脑中胀破,意识消散到无影无踪。

这是梦么?

若是梦,为何不能醒过来。

即便被刘娴用药困在乾阳宫的时候,他的意识也从未这么混沌过。

仿佛灵魂遇到巨大的劫难,无论如何都不能归回身体里。

正在痛苦飘零时,忽觉身子一暖,印堂间被人用指尖轻揩。

随即便觉得身子一沉,气息重新恢复。

“三郎,三郎,三郎怎么了?”

耳边开始响起温婉可人的唤声。

谢昀亭的嘴角勾起,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抱住自己。

眼睛都未来得及睁开,转身用手臂环住少女的软腰。

“三郎是,做噩梦了么?”

谢昀亭试着张了张嘴,感觉舌根还有些僵硬,暂时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好吓人,胡乱挣扎一气,鼻息都快没有了。”唐婉的小脑袋,缩在狗皇帝的胸口。

像是很担心的,用手心轻轻捋着他的背。

被她划来划去,谢昀亭只觉得周身气血,又开始恢复流动。

僵硬的舌根,也慢慢软和下来。

“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他虚弱地说着话,戏谑抚上少女的脸颊,

“我若是真死了,不刚好如你所愿么。”

本就惊慌失措的唐婉,听他谈笑间咒自己生死。

目光一凛,抬手捶向他的肩,

“别胡说。”

谢昀亭本就剧痛的胸口,被这一拳震得如同心肺俱裂。

皱眉间急咳出声,嘴角隐约透出血腥。

唐婉手心贴在他有些苍白的脸颊,冰凉的吓她一跳,

“你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谢昀亭忍着痛,缓缓抬眸。

满脸画着关切的美人面,映在眼前。

而后唇角一勾,手臂在她腰间紧了紧,

“你现在,真怕我一口气上不来么。”

少女闻言,本想再怒。

可忽然被抱得如此踏实,想来他应是没事了。

于是把额头埋在他的胸口。

仔细听着他逐渐有力的心跳,终于放下心来。

只是,为何再被他用生死调侃时,哪怕知道是他玩笑,却也很是在意。

她不知何时起,不光不想再杀他,还希望他能好好的。

就如同现在,哪怕相互不说话,却相拥相依,安静的让人想沉睡。

可她依然好奇,到底怎样的梦境,才会让他如此痛苦。

“三郎到底,梦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