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端出来的血水，这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她之前很期待的……她说她想要留下来。
刚刚她说，那个孩子是她想要给自己的一个结果，一个念想，一个可以重新来过和接受的机会……可是现在……
煜景辰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这个孩子真的保不住了，那应该怎么办？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在外面站了可能有半个时辰吧，周边的宫人来来往往的，唯有他像一个局外人一样，一直在原地停滞不前。
终于，太医从里面出来了。
煜景辰眼眸微动，他动了动嘴，但是却没能说出口，终归是害怕了，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幸来见此，主动上去问了一句:“淑妃娘娘情况如何？”
太医拱手:“回陛下……淑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已经没了。”太医回答道，煜景辰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心已经完全凉了下去，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希望这个孩子留下来。
他不知道会这样……明明他并没有真的用力的，他不知道南栀韵会摔倒，不知道她会因此失去这个孩子的。
此刻的煜景辰就好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有对眼前事情的无助，有面面错误时的胆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幸来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心也凉了一半，看陛下现在这个样子……
幸来低头，这些事情终究是发生了，虽然说早有预料，但是陛下而今识尽这滋味……
“淑妃娘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幸来又问道。
“淑妃娘娘醒着，只是……这一次的事情对娘娘的身体损害比较大，需要好生养护。而且……淑妃娘娘日后恐怕是无法孕育子嗣了。”太医这话一出，就像是一把尖刀重重的插在了煜景辰的心上。他猛的一下就看向了旁边的太医:“你说什么？”
太医跪了下来:“陛下恕罪！”
煜景辰眼里的神色慢慢变淡……以后再也无法孕育子嗣吗？他的那颗心变得煎熬了起来，他应该怎么办？应该做些什么？南栀韵她……
幸来也没有料想到会这么严重，看着陛下现在的状态，还有地上的太医，他暗自使了个眼色，让太医退下了。
太医见此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就要离开，等出了慈安宫之后，才惊觉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刚刚他们差点以为自己走不出慈安宫了。
太医回头看向慈安宫，太后娘娘和南将军对他们有恩……这一次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更何况，没有人会发现的。
屋子里面的煜景辰在听见太医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他看着里面，脚下似有千斤重，踏不出去。
良久，太后从里面出来了，煜景辰看向了她，他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黯然，紧张，担忧还有……惶恐。
太后脸色淡然，她走到了煜景辰面前停下，二人对视着，都没有说话，而后……太后直接抬起手来一巴掌扇在煜景辰脸上，煜景辰没有躲开。
这一巴掌让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没人想到，太后娘娘居然敢打陛下？
“陛下，哀家到底是你的母后，这一巴掌，你服吗？”太后眉眼狠厉，这一次她是真的对煜景辰动了火。
小的时候，她也会对煜景辰动手，但是在煜景辰成为太子之后，她便没有罚过了，现在却动了手，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了，毕竟现在的煜景辰身份不同了。
“朕没有想到会这样……”煜景辰想要辩解，可是发现自己无从反驳，这些事情总不能用一句自己不知道就概括过去了，他突然觉得无力起来。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不管是什么，韵儿总是没错的，你为什么非要把脾气发泄在她身上呢？”太后皱着眉，苦可婆心的说着，就好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样。
“对不起……”煜景辰的道歉声……他好似还没有和谁道过歉吧？
“你这个对不起不应该和哀家说，再者，对不起有用吗？你知道韵儿也期待过这个孩子，她这段日子为了留下孩子，每日都很小心的。但是……你刚刚却掐断了她的念想，不仅如此，日后韵儿再也没有了做母亲的资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怎么还？拿什么还？！”太后越说越激动，连眼睛也一同红了起来。
煜景辰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他也后悔了，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完全没了用处。
“朕进去看看……”煜景辰的语气染上了卑微的色调。
“陛下觉得自己现在进去合适吗？韵儿现在正清醒着。”太后没有拒绝，只是这样反问了一句。
煜景辰愣住了，自己现在进去……她自然很清楚南栀韵不会想要见到自己。但是就这样离开吗？他好像也做不到。
“朕应该做些什么……”煜景辰的嗓音有些哑。
太后笑了，只是这个笑里带着嘲讽。他没用回答，只是看着煜景辰说了一句:“陛下您觉得呢？”
煜景辰沉默了，太后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直接就回了屋子里。煜景辰看着太后进去，自己却是没有那个勇气踏出这一步。
“陛下……”幸来担忧的喊了一声。
“朕……”他说了这样一个字，其余的话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屋子里面
南栀韵安静的躺在床上，屋子里面所有的宫人都出去了，只剩下安歆，太后，南肃和南栀韵。
太后在南栀韵身边坐下，声音温柔的问了一句:“还难受吗？”
南栀韵摇了摇头，但是这张脸还是苍白的厉害，虽然说根本就没有怀孕，但是有些事情该做的还是得做，南栀韵服了药，也会有类似的症状。
“再继续忍几天就好了。”太后怜爱的握了握南栀韵的手。
“太后娘娘……”南栀韵心里面是担心的。
“乖，信我的，好吗？就差最后一步了，最多半个月，再等等。”
半个月……时间好像很短，但是又好像很长。没有人可以预料到这十五天的时间会发生一些什么。
“阿肃”太后看向了南肃。
“明天早朝势必得交了，你该知道应该怎么说的。”太后嘱咐了一句，南肃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南栀韵:“可以吗？”他是有担忧的。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太后说道。
南肃没再说话，二人一直在殿内没有出去，而外面的煜景辰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他站在原地，幸来好几次想要开口，但是最后还是没能劝出口。
大概一个多时辰吧，太后叫了御膳房送了膳食过来，还有南栀韵的药，但是……怎么送进去的怎么送出来，煜景辰自然也注意到了。
“怎么回事？这些东西淑妃没有用下吗？”煜景辰没忍住，叫住了送这些东西的宫人。
“回陛下的话，淑妃娘娘不愿意喝药，东西也不想吃。太后娘娘劝了，可是……淑妃娘娘说自己吃不下。还说……孩子已经没了，喝药也没什么意义了……”宫人回禀道。
煜景辰听后，心中刺疼了一下，但是现在的他对此毫无办法。
“退下吧”煜景辰说，宫人端着手里面的东西离开了。紧接着，太后就同南肃一起出来了，煜景辰看了过去，现在的他，身上透露出来的就好像是一个被遗弃的人，狼狈且卑微……
“她没有喝药，也没有吃东西。”煜景辰开口说道。
“陛下觉得她能吃的下吗？”太后反问，煜景辰哑口无言。
“韵儿现在想要一个人静静，无事就不要打扰了，陛下也请回吧。”太后半点面子都没有给煜景辰，直接同南肃就要离开，只是……
在离开的时候，南肃说了一句话:“陛下，韵儿从小到大被宠坏了，没吃过苦。可是……这一个月好像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她最怕苦了啊……”最怕苦了，这个苦又是什么呢？
煜景辰低下了头，脑海里面不自觉的想起南栀韵这些天的变化，生动的她，爱笑的她，沉默的她，受伤的她。
南肃出了宫，太后也没有打扰南栀韵的休息，今天这一天的时间就快要过去了，煜景辰在外面站了有差不多半天了，三个时辰吧，现在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陛下，回去吧，现在天都已经黑了……等明日再来吧。”幸来提醒。
“天黑了吗？”煜景辰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看向外面的天色，真的已经黑了。
“她怕黑的……”煜景辰说了一句，幸来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而后才想起来，是淑妃娘娘怕黑。
“在外面守着。”煜景辰说，至于他则是自己进了屋子里面，站了三个多时辰，他终于有了动作。
屋子里面很昏暗，他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点起来旁边的一盏灯。心里面的紧张让他的手都有些抖动，煜景辰看向床上的人，南栀韵睡着了。
煜景辰站在那里好像不敢靠近，只是人都已经到了面前，他怎么可能忍得住？所以他迈开了自己的步子，走到了南栀韵的身边。
她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看着就让人心碎，这样的南栀韵是真的极为脆弱的，好似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人碰碎了。
“对不起……”煜景辰第二次说这句话了，他以前觉得这句话是最没有用处的一句话了，但是现在他能说的却只有这句话。
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南栀韵的脸，但是才刚刚伸出去就停住了，他不敢，若是一会儿吵醒了她怎的是好？若是她醒了，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他的手顿在了空中，而后放了下来，只能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煜景辰在旁边坐了下来，昨天晚上和南栀韵一起的时候，她睡着后，脸上的褶皱已经不在了，而今……怎的又重新出现了？
煜景辰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南栀韵腹部的位置，今天若是他没有那么激动，如果他还能多留一些理智，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他知道南栀韵身子不好，知道他怀着孩子，所以并没有真的用力要甩开她，只是……或许是自己太过于失智，所以还是让南栀韵摔了。
看着现在这个样子的南栀韵，煜景辰第一次承认自己是真的对她心疼了。他承认自己后悔了，承认自己做错了，承认自己……不希望南栀韵受伤，对她心软，对她怜惜。
“不要放弃……”煜景辰说了这样的四个字，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能不能留一个挽回的机会给他？
只是很可惜，煜景辰的这句话，南栀韵现在回答不了了。在者……她又怎么可能真正的放下这件事情呢？她已经受过太多的伤了，所以即便好了，还是会觉得疼的……因为她亲身感受过无数次。
眼泪顺着南栀韵的眼角滑落，煜景辰也沉浸在了后悔中，低着头，酸了眼，未能发现。
煜景辰在慈安宫，在南栀韵的窗边坐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幸来进来叫他，他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走的时候，他看向一晚上没有醒来的南栀韵，眼中透着眷恋，他不知道自己一会儿是否还会有这个勇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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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
朝堂上
南肃高举兵符，请旨辞官
煜景辰看着久久不语，但是南肃已经下定决心了，所以这也由不得煜景辰不答应。
“请陛下成全！”南肃高呼。
煜景辰闭上了眼睛，他头疼。
“允了……”他终于松了口。
南肃也好像卸下了心里面的重任，幸来下去把兵符从南肃手里拿了上来，呈递给了煜景辰。
煜景辰终于把兵权拿到手了，但是心里完全就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轻松。
“南卿虽已辞官，但是……这一生为国为民，劳心尽力，朕理应嘉赏。南卿可有什么想要的？”煜景辰还是走了个形式，他可以弥补……但现在似乎太晚了。
煜景辰忘了，南肃现在都已经把兵权交了，不在乎名，不在乎利，更不在乎什么高官厚禄，他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女儿罢了。
“陛下若是真的有意赏赐，那老臣只有一事相求。”南肃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煜景辰突然有些后悔了，他下意识的想要阻止，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再收回来又怎么可能呢？
果然，南肃说了她最不想要听到的话，也是最害怕听到的话。
“老臣只有一个女儿，从小便如同掌中宝一样珍视。此次入宫实在是让老臣担忧，她单纯善良，被娇惯坏了，不懂怎么讨得陛下欢喜。
入宫之后更是屡次惹陛下生气，老臣……请求陛下允许老臣将女儿接回家，老臣什么也不敢奢求，只希望下半辈子能够儿孙绕膝，让自己的女儿可以一直承欢膝下。”南肃磕了一个头，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煜景辰更是没有说话，下面的人试探性的看了上去，只是没有人能够猜得到陛下心中所想。就连幸来也在旁边捏了一把汗，放走？可能吗？
“朕不能答应南卿，淑妃已然成为了朕的妃嫔，现在出工实在是不合礼制。”煜景辰声音很平静，但是幸来明显的看见了他的手都攥紧了起来。
“陛下是天子，只要陛下允许了，没有人敢说一句不是。更何况，韵儿自入宫以后，从未得到陛下的欢喜，反倒处处惹的陛下不快，所以还请陛下成全老臣这唯一的请求，老臣……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女儿了……”南肃继续说道，煜景辰再一次陷入沉默。
“陛下！老臣一心为国，征战沙场四十多年了，把自己的半生都给了边疆，给了渊朝。臣护了无数渊朝百姓。老臣无愧于陛下，无愧于渊国，但是唯独对韵儿存有亏欠。现在……老臣只是想要护住自己这唯一的女儿罢了，还请陛下成全！”南肃声音激昂，他话音刚落，便有朝臣紧接着站了出来，高呼:“还请陛下恩准！”
煜景辰看着下面跪着的这一大片人，本来应该说生气的，可是现在的他……好像没有这个资格，也生气不起来。但是要他放南栀韵走，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事……还有待斟酌，容朕再想想吧。”煜景辰只能这样回复，要不然今天这件事肯定是没有结果的。
“退朝吧。”煜景辰根本不想再听下面的人要说什么，他不想留在这里了。
“退朝——！”幸来懂得煜景辰的心思，所以马上就对着下面的人宣道。南肃看着煜景辰离开的背影，眼里看不出情绪。
煜景辰离开朝堂之后，第一句问的就是:“淑妃哪里可有传出什么消息来吗？”
“回陛下，淑妃娘娘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今天还是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药。太后娘娘劝了，但是劝了好几次也都是始终无果。”幸来说道。
“……马上下旨，送淑妃回和安殿，任何人不得阻拦。且无朕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和安殿。”煜景辰开口说。
“是”幸来回了一句，然后亲自去办事了。太后在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未阻拦，幸来还有些出乎意料了。他原来还以为这件事情会很难，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了。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太后让幸来给陛下带了一句话:“落子无悔，他还有悔棋的机会吗？不要让情况变得更糟糕，不要让局势变得更加难以破解开了，他只能尽量的让自己不要输的太过于难看。”
幸来把这句话远方不动的带回给了煜景辰，煜景辰听了后什么也没说，就只是问了一句:“回来的时候，她可有什么反应？”
“淑妃娘娘一路都很沉默，没有任何的反应……”幸来说道。
煜景辰其实已经猜到了，但是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会难受。比起一路上的沉默，他更希望南栀韵可以闹起来。
只是……原来的她在你面前都不敢任性，现在又怎么可能敢呢？
煜景辰去了和安殿，和安殿里里外外都安排了很多人守着。外面更是换了护卫，和安殿就像是一个铁笼子被人守了起来，这里面就好像是一个牢笼，让人觉得窒息。
煜景辰进去的时候，南栀韵就一个人木讷的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就好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煜景辰的心被狠狠的扎疼了一下。
“今天好些了吗？”煜景辰鼓起勇气开口，声音里面带着些嘶哑感。
南栀韵没有回应，煜景辰心里一凉，走到了南栀韵面前坐下:“今天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药，为什么？”他放轻自己的声音。
南栀韵终于舍得看他一眼了:“陛下……和安殿就好像一个牢房，我被困在里面，像一个犯人一样，被人看着守着。”
她都话刺痛了煜景辰，他没有办法，只是想要单独和她相处，所以采用了这样的方法。
“对不起……你要是不喜欢，一会儿朕就让人撤了。”煜景辰妥协了。
“先，吃点东西好不好？还有，你现在要听话养好身体，所以必须要喝药的。”煜景辰继续说道。
“孩子没有了，我不需要喝药了，不需要调养身子了，因为不管我再怎么继续喝药，孩子也不会回来，也不会再有。所以我凭什么还要继续喝药？”南栀韵笑了，笑的很温柔，就连说的话也很轻。
“陛下真的很厉害……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不需要承担责任的。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怪罪于你，更不会有人说陛下做错了。”南栀韵继续说道，她接二连三的几句话让煜景辰的心里出现了窒息的感觉。
“对不起，这一次是我做错了，但是……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也没有想到你会摔倒，这不是我的本意……”煜景辰说道，语气里面都是悔意，就连自称都换了。
但是这样说了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