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这边的人吗？”商策不动声色地问。
“中国人。”江渺懒得想，半真半假地回答。
他点点头，诚实地说：“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紧接着又问：“怎么想到来这个小地方？”
“无意路过，看这地方甚小，但很是繁华觉得有趣，就准备歇息几天。”江渺想了一个自认为最周全的回答，客气地与他周旋。
“以前这里并不是这样的。”商策低低地说：“我有一个老师，她也是这里人，后来因为我死了，我就想着能做一些可能会让她高兴的事情，这样说不定她偶尔也会愿意来梦里见见我。”
江渺在纱帘下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商策可能是因为她才做这些事情，但是听他亲口说这些又觉得心口有些堵。
“你就是觉得我跟你那个老师像吗？”她问。
商策转过头眼里的情绪一闪而逝，平静地点点头，说：“没错，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这么相似的身影，我只是太想她了，所以可能有些冒犯，姑娘不会介意吧？”他语气里还有一闪而逝的苦涩。
江渺默然片刻，终归还是开口说：“不介意……”
“那姑娘早些休息。”把她送到了房间门口，商策颇有风度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了另一边。
江渺准备关上门的手久久没有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带着明显的萧瑟和一身落寞，只觉得有种难言的伤感，但两人也不可能重新回到毫无间隙的时候，她叹口气关上门。
商策没有回到自己房间，反而又转身走出去，飞身上了屋顶，躺在坚硬膈人的瓦片上面，安静又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江渺昨天睡得晚了些，第二天也起得晚，不过她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这么多年都是随心所欲的过。
下楼的时候估计是已经过了饭点，没什么人，但是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男人无论人多不多都很显眼，从容地彰显着他的存在感。桌子上面还摆着大大小小的碗碟冒着香气，看样子是刚刚才上的菜。
江渺人已经下来了，两个人视线相撞，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商策倒是很自如地对她点了点头，嘴角竟然还有一丝笑。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没走，而且还跟自己一样过了饭点才开始吃饭，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自律到可怕的皇帝吗。
以前每次她晚点吃饭都要被啰嗦半天，说对身体不好，江渺就打着哈哈敷衍完下次继续。
后来商策每次都非要跟她一起吃，无论多忙，到了饭点都要跑到邵言殿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或者要求江渺过去御书房陪他一起。
江渺视线瞟到离他最远的座位，然后镇定地走了过去，背对着坐下，熟练地招呼小二点菜。
她吃得很快，帽子戴得稳稳的，从纱帘下面往嘴里送，丝毫没有任何阻碍。刚出宫那会心虚总怕被人发现，无论去哪干什么都会戴着这东西。后来时间久了，意识到就算回京可能很多人都不会记得她就没戴了，现在又重新捡起老本行还有几分怀恋。
商策没有动桌子上面的菜，从这个视线看过去感觉她就跟个小松鼠一样，偷偷往怀里存粮。
“明姑娘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玩。”江渺吃得正专心，猝不及防听到商策在她背后说话，被呛得捂着胸口咳。
商策递了一杯水过去，江渺颤颤巍巍地接过，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你干嘛突然说话，吓我一跳。”她咳得头脑有些发昏，语气不自觉带了点熟稔的嗔怪。
商策看着她的帽顶，眼神漆黑，里面涌动着的情绪就跟快要溢出来一样，“对不起。”他喑哑地说，垂下眸子老老实实的道歉，还顺便帮她扶了一下刚刚咳歪了的帽子。
江渺瞬间跟炸毛一样警惕起来，发现他真的只是因为感到歉疚顺手做了一件事情才放下心来。
“公子有什么事情吗？”江渺语气又恢复到了恰到好处的疏离和让人能觉得距离感的冷意。她已经决定好了，无论商策说什么她都保持不答应，不心软，适当的时候不理会的三不政策。
“没什么，只是老师的祭日快到了，我想去看看她，但是我的身体可能支撑不住了，看着姑娘，我就想到了老师这样也能熬久一点。”商策随意地说着。
江渺不可置信，“什么意思，你身体不好吗？”她愣愣地问。
“嗯……不太好，大夫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他垂着眼，里面是满满的脆弱继续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冒昧，如果姑娘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江渺感觉心口一窒，她张了张嘴，感觉那句，“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在嘴里死活说不出口。
商策也不催促，只是默默等着，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听到一句妥协了似的“好吧……”眼里的得逞一闪而逝，恢复了刚刚小可怜一样的表情。
江渺坐到马车上面的时候还是晕乎乎的，时隔五年，他们再一次共乘。
“你身体是怎么回事？”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中毒……”商策现在似乎又不愿意多说。
“什么毒，你的嗓子也是因为中毒才这样吗？”江渺追问，他的嗓子显而易见跟普通人不太一样，所以也不担心他会发现什么。
“就是普通的毒，一般情况下死不了，只是情绪激动，或者特别想老师的情况下才会发作。”
他顿了顿才继续开口：“嗓子……太医说是因为伤心和受刺激过度，再加上没有好好调理，这是我的报应，没什么的。”
商策黑沉沉的眼睛在江渺看不见的地方死死看着她，因为多说了几句话，最后几个字都失音了。
江渺手指颤动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当年那场迫不得已的骗局让商策变成这样。因为伤心过渡嗓子才变成这样。她忍不住想，但是想象不出来这个人当年究竟是怎样的难过。
她觉得这场谋划即是成全，成全了她这么多年想要自由的心愿，又是惩罚，她存了私心，想要给商策当年那样做一个惩罚，让他知道喜欢一个人不该是这样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