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糕、菊花鲜栗羹、木香菊花粥、菊花饭。”
陆西泠被伺候宋夫人身边的一众仆妇丫鬟推搡着介绍，末了这些人轰然一笑。
嬷嬷走上前来笑俯在宋夫人肩膀道：“瞧瞧县主多会做生意，用几道菊花斋就要换咱家的大闸蟹，这京城里再没有比县主更会做买卖的了！”
宋府规矩少，丫鬟奴才们顶敢和主子说话，加之伺候在宋夫人身边的丫鬟虽也是奴仆，却比府中其他位置上的一等奴仆的分量还要重，这会儿趁着中秋圆月夜，也敢上来开陆西泠的玩笑了。
陆西泠笑着抿抿嘴，没说什么，身边的豆芽梁辰几个更是不会挑刺，都是一家人，和乐着呢！
待宋夫人给陆西泠拉过去塞荷包，她这才正正经经地福身谢过，狐假虎威道：“嬷嬷这话说的不对，侄女原先也不知府里准备的什么吃食，侄女不过是有口福罢了，一来便有大闸蟹吃。”
都是大姑娘家了，一见到宋夫人还是孩子气十足，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似月牙，叫人看了就心生爱怜。
嬷嬷哪里不知道这是陆西泠同自家关系好，眼下见她全然放松的样子，既替陆西泠开心，也替宋夫人宽心。
这些日子京城病患诸多，世道并不安稳，她主子除了担心远在塞外的儿子，最挂念的就是陆西泠了。
让她带着酒楼里的人过来住，她非不听，说什么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晚，日日定会吵的院子里不安宁的话。
害的她家夫人整日惦念的很。
好在今天见到人还是活蹦乱跳的，宋夫人终于安心。
“鹤之也来信了？”
宋夫人拉着陆西泠贴着自己身边坐着，听的这一句点了点头。
“无非就是报个平安，让我们看了安心罢了。”
这便是关于边塞一事也只字未提的意思了，陆西泠看向宋琢玉。
因流民安置妥当，圣上作为天下之主论功行赏，第一件便是提了宋琢玉的官职。
又干回了老本行——史官。
“是史官也是谏官。”宋琢玉独爱“谏官”二字，仿若这两个字能将他带回那个陆务观尚在人世的时光里。
人老了喜欢追忆往昔。
尤其是回忆少年狂的那段岁月。
眼下，宋鹤之便是在这段岁月里。
陆西泠关切道：“叔父每日上朝还是要多注意。”
宋琢玉满目柔光，丝毫没有畏惧。
“叔父我土埋到脖子上了，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可鹤之不一样。我死后，他就是一个人了，要做真正的将领，他得学会过五关，斩六将，大难不死方有后福，他只是站起来了还不够，他还要学会爬，往九华山最高的顶峰去爬。”
“瞧瞧，又开始给儿子上夹子了！”宋夫人啐了宋琢玉一口，别过头只瞧陆西泠，不瞧宋琢玉。
宋琢玉脸皮厚，爱妻不理会他，自己上赶着哄就是了。
陆西泠看着恩爱如故的叔父和婶娘，委实是羡慕的不得。
这不就是陪你慢慢到老？
啧啧。
“县主快吃吧，不用管老爷夫人，蟹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转头的功夫，蟹子肉已经扒好了。
陆西泠看着盘中雪白的蟹肉，还有金灿灿的蟹黄，“呲溜”一声，口水连忙吸了下。
便是豆芽和梁辰看着都馋得慌。
“难怪贵人们爱吃大闸蟹，这蟹肉当真是丰满的很。”豆芽欢喜道。
方才说过宋府规矩少，故而这一会儿花园里一共支了两桌，一桌是宋琢玉，宋夫人，还有陆西泠。
另一桌则是伺候几人的丫鬟婆子，还有豆芽和梁辰，李婶这几天喝了中药睡得早，和几个小孩吃过月饼就迷糊过去了。
宋夫人给陆西泠又夹了半块盐焗蟹。
老家那头的亲戚给送来了一筐大闸蟹，都是鲜活的，宋夫人说蟹子放久了成了死蟹就不好吃了。
所以早上宋琢玉将螃蟹送给了宫里一部分，剩下的便做成了蒸蟹，醉蟹、盐焗蟹。
陆西泠都吃醉了。
不是吃醉蟹吃的，而是这些个花样给撑的。
“夫人也别一直给县主喂螃蟹了，毕竟是寒凉之物。”
嬷嬷给宋夫人使了个眼神，宋夫人立刻反应了过来。
宋夫人虚点着陆西泠：“你这鬼丫头懂的那么多，也不提醒我，就为了让我看着你吃饭高兴是不是？”
陆西泠笑了下，替自己找补道：“怎么会，一年也就吃这一次，有什么关系，医书上不也说黄中通理，美在其中，畅於四肢，美之至也，可见偶尔食蟹子还是有好处的。”
要她说螃蟹经，便还得说今日的蟹子少了种做法呢。
古书中记载，秋天用橙子挖空肉汁，藏以蟹黄蟹膏肉入内蒸之，再以带枝顶覆之，后用醋盐供食，味道又香又鲜，还特别的解腻。
这便是新酒菊花、香橙螃蟹的典故。
眼下嘛，就喝点菊花茶败火好了。
宋琢玉喝干了菊花茶，火气仍是不下去。
宋夫人瞪了他一眼，内涵着：今天孩子在呢，别老提朝廷那些个糟心事。
宋琢玉只好轻咳两声作罢。
可他不提，陆西泠却早已经听到了外头的风言风语。
开酒楼的嘛，少不了听见各路的八卦，若真比较起来，兴许陆西泠听到的难听话比传到宋琢玉耳朵里的还多呢。
老百姓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词儿。
天帝不仁……新皇并非正统……天降横灾……南面浮尸遍野。
要陆西泠说圣人是天下之主，万乘之君，只要日后多多恩泽八方，谣言便不攻自破了，届时又有谁会心生不满呢？
宋琢玉看向爱妻：这可不是他起的话头。
终于能一吐憋闷了，宋琢玉长舒一口气，说道：“自然要恩泽的，且眼下便有个恩泽的好机会，可、国库暂且不提，四殿下已经想到法子解决了，就是粮草这方面……”
关外打仗，粮草是关键。
陆西泠听得此处心中不由得一紧，该不会朝中有人在打粮草的主意吧。
“那些人并非是有意为之，可上半年解决了流民温饱，下半年这有涌进来了许多病患……”
他是不信老百姓那些闲言闲语的，但宋琢玉又不得面对这一年来焦头烂额的各种困难。
“办法总比困难多。”陆西泠安抚道：“城中现在有多少病患呢？几千？”
宋琢玉摇摇头。
陆西泠没露出惊讶之色。
京城之大，原本的居民便有十几万，涌进来上万人也的确是看不大出来。
可宋琢玉执掌过万民口粮，他眼里看到的又和陆西泠等人不一样。
彼时的情况委实不大乐观。
“粮草动不得。”陆西泠咬了咬牙，道：“叔父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想办法，总归饿不死人就是了。”
“至于对朝廷不利的传闻，即便不以恩泽蔽之一样能解决，叔父莫怪侄女说话难听，这便要怪你们读书人做事太保守了！”
用魔法打败魔法，懂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