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林洛之把还在躁动的大女儿按到座位坐好，再把请来的顾念带到原先他坐的主座上落座。
对他说声抱歉后，林洛之就去门口叫店小二加些茶点过来。
旁边的嫣红看到姐姐，开心地跑到她身边亲昵挽住她的手，用好奇的眼光看着顾念。
顾念坐定后，把头上军帽摘下放在旁边椅子上，右手轻叩桌子，问对面一脸委屈的女孩：
“说吧，你们这次游行是怎么个事？只在我这个城进行吗？”
“你不是说知道我们的诉求吗？那我还告诉你干啥，给你重复一遍吗？哼...”
刚刚这家伙骑马冲向她的事她可记得清清楚楚，怎可能给他说？
刚刚上来时候听她爹介绍，这军阀头子原是以前她在老祖屋那边住的时候，隔壁邻居家的孩子。
也难怪她会记不起来，印象里最后一次见，还是小时候一起做过家家游戏的时候嘞。
顾念气笑，没料到这说话细声的小姑娘会这么哽人，看来内里是小野猫性格。
“好吧，看来你是不想让我这个被你们称作军阀的人帮忙了，可惜可惜！”
“不是，你真愿意帮我们？肯定是骗我的。”
嫣鸾瞪大眼睛，一脸不相信，如果不是这好色的军阀头子脑袋进水，怎可能如此轻易就答应？
顾念笑笑，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女孩张开的粉唇，眼睛看向窗外在维持秩序的孙副官戏谑出声：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呢，咱们也算青梅竹马，其实我很好讲话的。”
有戏。
嫣鸾闻言两眼一亮，把妹妹挽在她手上的手拿开，起身坐到顾念旁边，一脸开心地用甜嗓对他说：
“那顾先生请你一定要支持我们，只求你给现在那个政府发个电报，或者在地方报纸那里表个态，应援一下燕京和魔都这些地方的学生和工人，不是很难的呢。”
要是能加入到轰轰烈烈的革命军就更好了，可惜她不敢说出来，这消息还属于少数人知道，她不敢赌眼前这个男人会不会在她说出这消息后噶掉她。
真好闻。
随着女孩靠近，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钻进顾念鼻子里，顾念不适地挪挪座位，疑惑怎么刚刚在下面那里没有闻到，许是人太多了。
女孩声音也没了开始那针锋相对的意味，现在带着些许祈求、一点撒娇，他感觉刚刚咬过他的那只小奶猫又已经爬到心头喵喵叫着，忍不住想继续和她说话。
意随心动，顾念心情很好地摸摸下巴做考虑状：
“恩...这样的话，容我回去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家国大义啊，顾先生，那些狼子野心的帝国主义欺凌我太甚，你是，嗯...是...是属于那个，乱世枭雄嘛，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对吧。”
嫣鸾急急抓住男人手臂，这次没有答应下来，谁知道他后面会不会一直在那考虑，没有实际动作。
顾念失神，没成想这孩子这么大胆，低头看到那抓着自己手臂的小手甚是好看，指尖似笋、腕若白莲藕。
他一时间看呆，说不出话来。
点完茶点回来的林洛之进入雅间，看到这个场景，心跳倏一下就如擂鼓般剧烈跳动。
他觉得那顾贤侄的眼神，好像已经生气，此刻正在思索着要不要砍了那双抓着他的手。
我滴个乖女啊，爹爹就出去点个餐，你又招惹他干嘛？
前几年这顾念刚进城时候的光辉事迹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庆功宴上，县城一个豪绅带了个据说是以前清廷时候专人培养出的扬州瘦马助兴。
林洛之当时头一次看到这种传说中的尤物，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一举一动无不勾人心魄。
着瘦马红妆艳丽、身段袅娜，身姿容颜已是到了我见犹怜的地步。
在宴席上奏一曲《凤求凰》，让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知身在何方。
弹奏结束后放开手中琵琶，再随着音乐翩跹起舞一场。
芊芊细手如蛇般灵活舞动，撩拨众人心房；月白赤足随着节拍忽踩忽转，声声踏入人心；半透明丝衫纱裙里的纤细胴体在烛光下若隐若现，随着舞蹈动作时不时带出一片诱人春光。
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些急色的宾客已经目露淫秽之色，恨不得上去亲手剥开这尤物身上那寸丝缕，再采摘掉这份人世间难有的美好。
带这瘦马来的豪绅看到众人反应，显得很是得意，两手袖子一摆笑盈盈出列，露出一口金牙，对上首的顾念表示这是专门送给他的礼物：
“佳人配英雄，顾司令，这是老夫送你的礼物，祝贺您取得这个连贯东西、疏通南北的枢纽之城，不知您是否喜欢。”
其实他一开始本是打算献给原来这个城的军阀司令的，但现在这县城已经改朝换代，献给新司令也没问题。
他也很有信心，看这新司令也就二十出头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到此等美色，不心动才怪。
只希望这个他花重金好不容易寻到的人间尤物，能迷倒这个年轻人，到时候能让他继续在这做那些走私、开赌档的勾当。
可事情的发展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舞完一曲的瘦马听到金主这等话语，便取了一壶酒，莲步轻移走到顾念那里，正待“一不小心”跌到这好看的年轻军官怀里，顺势再倒上一杯酒，共叙情缘。
下一步她都想好了，等会她就樱口直接含一口小酒，邀他到她小嘴中来取，岂不妙哉？
但顾念并没给她机会，在她“不小心”之前直接就起身推开这娇俏美人，再用冷眼看一眼那个豪绅，起身离席。
留下那个伏在冰冷地上的美人，以及一众在那大眼瞪小眼的宾客。
看着仍站在宴客厅中间冷汗直流的豪绅，基本都明白他这次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也不知是这次宴会献礼的原因，还是因为顾念早看不惯这豪绅做的那些坑害百姓勾当。
后面那豪绅的生意直接一落千丈，一直被人针对，发展到现在，只剩下一处祖传的小杂货铺，事业可谓已是日薄西山。
想到这，林洛之看看主座上那男人，擦擦脸上因为紧张留下的汗，对大女儿急道：
“这不胡闹嘛你这孩子，快把手撒开，都有婚约的人了，成天在外面胡来，今天居然还跑来这边游行，你知不知道给顾贤侄带来多少麻烦。”
她有婚约？
顾念眉头一蹙，有种小孩被别人抢了心爱玩具的感觉。
“什么？我才不同意那啥子婚约，见都没见过的人我才不嫁，略略略......”
嫣鸾并没有听从她爹的建议把顾念的手给撒开，而是像打擂台一样和她爸爸对峙着，吐出粉红小舌，抗议这个爹爹定下的婚约。
想让我承认？没门。
“......”
林洛之想发火，但看到对面顾念有些阴沉的脸色，怒气卡在喉咙，却是再说不出来，只能从起伏的胸膛看出此时的他有多生气。
“世伯，麻烦你和这个小妹妹出去等待一下，我要向她询问一下这次游行的一些事情。”
看到林洛之原先愤怒的表情转为担忧，顾念继续补充：
“只是例行询问，我给你保证绝，不会伤害嫣鸾妹妹。”
“那这......好吧！顾贤侄你问完了，让她出来叫我就行。”
“嗯。”
看到林洛之警告地看一眼大女儿，再带着小女儿出去并把门关好后。
顾念把手从那女孩手里抽出，在抽离的一瞬间心里却闪过一丝后悔。
“你订婚了？”
顾念盯着她眼睛问，第一个问题并不是他刚刚跟林洛之说的“例行询问关于游行的事情”。
“不是订婚，是我爹在我小时候给定的婚约，反正我不同意，才不要嫁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个，顾...顾先生，能离我远些吗？”
没有理会女孩的抗议，顾念继续往前靠近了一些说道：
“可不都说这姻缘，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这都是旧时代的观念啦，我可没这傻乎乎的觉悟。”
她向往的是西方那种爱情自由，不过这得等她完成救国这伟大任务之后，才会去追寻。
听到此话，顾念阴霾的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好笑地看着急于撇清关系的女孩继续问：
“要对方是年轻多金，英俊潇洒的人，也不嫁吗？”
......
“不嫁不嫁。”
林苡萌大声喊着，从床上坐起，梦境戛然而止。
小姑娘怔怔地在床上坐了很久，揉揉额头，觉得肯定是她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不然怎会做这种光怪陆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