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杰犹豫了片刻，深眸闪过一阵忧伤。
无论如何，周母是不可能活过来了。
作为一名孝子，周礼杰回忆着从前周母带他苦苦支撑的童年岁月，泪水没命地往下流淌。
病房。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把周母圆瞪的眼睛闭上。
太阳穴的伤口上，鲜血凝固成黑色的块状，参杂了一些白色不明物质。
周母浑身瘫痪，只有脖子以上有知觉，下半身的神经系统已经麻痹了。
主治医生走了进来，一脸公事公办的悲伤：“节哀顺变。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既然发生了，活着的人要坚强。”
周礼杰沉下脸去，望着周母的脸色逐渐平静而深沉。
“人已经没了，现在，要考虑后事。你们想怎么办？”主治医生面色凝重地问道，“是你们自己请灵车，还是我们医院安排？”
“医院安排。”周礼杰说，“我妈的死还没有调查清楚，我想对遗体进行检测。”
主治医生脸色微微发白，要是检测出周母的神经瘫痪，活生生的人死在了他们医院，那不是医院的责任吗？
到时候，医院要赔偿，主治医生要撤职，护士要被开除……
周因梦听了哥哥的话，心里咯噔猛跳，忙说：“我们自己叫灵车！”
周礼杰双眸圆瞪，“周因梦你想干什么？”
这话他是用吼的，洪亮的声音裹挟着暴怒，让在场者无不心惊胆战。
周因梦吓得浑身哆嗦，可为了不坐牢，获得安稳，她忍着害怕，抓着周礼杰的手臂，说：“哥，事情已经这样了。天气热，咱们不能让妈妈死了，还受折磨吧？他们可是要解剖的啊。”
解剖……
周礼杰脑神经一阵抽搐。
周母生前最怕疼，死后却要遭遇剥皮拆骨的疼痛……
“哥，你别再犹豫了。我们早日让妈入土为安，送妈和爸团聚，有什么不好？”
周因梦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从小到大他最崇拜的就是周父。
周父去世得早，能力超群、吃苦耐劳，人又很有决断力。
在他印象中，爸妈一直很相爱，否则，周母也不会放弃外面的好姻缘，守在周家不改嫁。
周母悲惨离开人世，去见周父是他唯一的心理安慰。
这时，五个身穿防护服手拿着黑色袋子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请问，是谁叫的殡葬服务？”
周礼杰脑子一阵抽搐，他没叫，谁叫的！
双眸霍地涌起喧嚣的怒意，看向周因梦的视线犹如喷火。
“是我。”周因梦战战兢兢地说，可为了往后的安稳，她让他们赶紧进来。
周礼杰才看清，他们服装上的标签，写的是“兴山火葬场”，他们手里的黑色袋子就是周母即将呆在里面的裹尸袋！
不，这不是真的！
他不敢面对周母被这么肮脏的袋子包裹，送去无边的黑暗地狱，那里充斥着烈火高温！
一定很痛！
“谁敢动我妈一根汗毛，我跟你们没完！”周礼杰一声暴虐的怒吼！
声音很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逝者被送走火化，是医院希望看到的结局，毕竟谁也不想打官司。
“家属请冷静点，生老病死人生常事，您别再伤心了……”殡葬人员脸上挂着职业的同情。
“谁敢动！我妈她没死！”周礼杰不敢相信，周母就这样去世了？
她不是才瘫痪几天吗？
“家属请节哀顺变。”医生加入了劝解的行列。
周因梦忙抓着哥哥的手：“哥，你疯了吗？他们是殡葬公司的人，是来帮我们的啊，你不要这么死脑筋好吗？你的悲伤值几个钱！”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周因梦的脸颊上。
周礼杰眸子喷火，咬牙切齿地骂道：“周因梦！你还有没有良心？死的可是你妈，是你亲妈！她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着你，让我照顾你，别让你受苦，你呢？你就是这么回报你妈的吗？你妈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周身气场骇人，弄得所有人都不敢乱说乱动。
周因梦被吼得耳膜嗡翁作响，心惊胆战，可往后余生她还有好几十年的日子要过，她就哭着骂道：“哥，你以为我愿意吗？妈她已经不在了！
她已经瘫痪了，你要忙事业，我要挣钱，我们两个年轻人，就要这样被她一个废人缠一辈子吗？
我不是没良心，而是比你看得开！
你要尽孝，可以！但是，别捆绑上我！
我现在好心好意叫来了殡葬服务，你要用就用，钱，我已经付了！”
周因梦抓起包包，跑到了窗户边上，临床洒泪。
不过，她不是伤心，而是生气。
周礼杰是她亲哥哥，他为了一个死人，竟不顾活人的安危！
她的一辈子就攥在亲哥的一念之间！
周礼杰阴沉的眸子一片肃杀，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周因梦有事要说！”他低声吩咐道。
“可是，也要先收尸再说。病人已经过世，滞留在病房，会传染细菌的。”主治医生放软了声音说。
周礼杰深深凝视了一眼周母，神色悲伤，“我还没给她老人家穿上寿衣。”
殡葬人员忙说：“不打紧，只要有钱，我们火葬场也会给她穿上的，全套，衣服鞋子帽子袜子，你想要什么品牌都有。”
听他们这么说，周礼杰有种错觉：他们巴不得每天都有人死，只有这样，生意才好。
还有品牌？
“都有什么牌子？我妈喜欢奢华……”周礼杰眼角发涩，语气低沉地问道。
“你想要的牌子，名贵的一般的，都有。”殡葬人员热情地说。
可他们的语气显得那么得不合时宜。
除了周礼杰的悲伤，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悲伤的。
他们都想点鞭炮庆祝！
“我一时记不起来。”周礼杰说。
下一刻，殡葬人员把一本小本子和笔送上来，“来，你们记得什么，就写点什么，也代表了你们的心意。”
“我记得我记得。我妈最喜欢穿戴什么，我最清楚！”周因梦忙接过纸笔，刷刷刷写下了几个牌子的衣服，包括什么品牌、款式。
她觉得亲妈去世后，也会需要打扮打扮的。
“对了，你们火葬场不会要求尸体进去的时候穿统一服装吧？就……比如校服什么的，批量处理？”周因梦把写好的材料还给殡葬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