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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儿微微仰头看着身旁这个身形高壮的男子,半晌后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在我眼里,就像是吃了好几天的肘子和红烧肉。”

圥墨不解:“什么意思?夸我好吃?我最爱吃红烧肉了。”

凉儿微微一笑:“是夸你油腻。”

徐之珩走远,曲时笙收回视线,看着身旁拌嘴的两人邀请道:“你家将军好不容易回来,要先进宫复命,还得见家人见朝臣,轮到我都不一定是哪个年月的事了,正巧你想吃红烧肉了,跟我回家让凉儿做给你吃。”

其实曲时笙不仅仅是想感谢圥墨多次帮助,还藏了自己的私心,想让徐之珩吃口好的,毕竟凉儿的厨艺是徐之珩也认可的。

“姑娘,他那馋嘴您又不是不知,上次您叫婢子做的酸梅红烧肉犒劳他,他恨不能把盘底儿都给舔了,简直丢人现眼。”凉儿边说还边用眼刀剜着圥墨。

圥墨这边也不甘示弱:“这是对你的嘉奖和鼓励,证明你手艺好!我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山珍海味也是吃够了,能稀罕你做的吃食那是对你莫大的肯定,你可别不知好人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挤出人群,回到曲家时已是下午了。

算算时辰,郭罗氏该毒发了。

烈日炎炎,暑气蒸人,郭罗氏一步步艰难的走在地上,看着脚下穿的鞋子越来越模糊,喘气也费劲的很,她想要扶着旁边的枯木休息一会儿,却根本清醒不过来,跌跌撞撞的走着,一头栽了下去,倒在了道旁杂草丛生的臭水沟中。

她的死无人知晓,更没人在意,至于把她的死联系到曲时笙的身上,那更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体内的毒仵作检不出来,说破了大天儿去也就是一句中暑晕倒,郭罗氏命数不济,正跌在水沟中将自己溺死了。

另一边,圥墨进了曲家也算是轻车熟路,一路跟着凉儿进了厨房,恬儿瞧见圥墨也在,低声说:“当心被人瞧了去。”

圥墨先了一下:“你们家姑娘带我进来的。”

“你替姑娘做的事多,可不能轻易露面呢。”恬儿在自己口袋里抓了一把瓜子给圥墨,试探着问:“早晨听姑娘说徐将军今儿回京,那圥戎呢?”

一提圥戎这两个字,圥墨心头就憋着一股气。

“什么圥戎圥戎,还鹿茸呢,没回来,估计在哪个老不休锅里炖着当药材使呢。”

“啊?真没回来?”恬儿泄了气:“这胜仗都打完了,他就在那不回来,孤零零的,万一来人寻仇可如何是好?”

屋里正切肉的凉儿笑道:“听他胡扯,我瞧见圥戎了,也跟着将军一起骑在马上,可神气了,就是某人心里头嫉妒,在你这胡咧咧两句,你倒是真信。”

恬儿不等说话,这边圥墨忍不了了:“你说谁嫉妒?谁能嫉妒他?那臭小子我可从未把他放在眼里过。”

“呦,不知道是谁每天每夜的抱怨主子带了圥戎上战场,留你在京城。”

“谁啊?反正不是我。”圥墨冲着凉儿一呲牙:“做你的红烧肉吧!”

凉儿手很巧,之前她家是开酒肆的,五岁时跟着父亲在酒肆跑了两年半,但她父亲后来被人诬陷关入大牢,严刑逼供也未曾让他妥协,就生生被打死了。

她的母亲在她父亲被抓进去前听了她父亲的话,关了酒肆变卖家产,塞给人伢子几两银子,给凉儿找了个好去处,也就是曲家。

曲家家大业大,旁人不敢造次,因此在凉儿的父亲被拷问时,那些人想拿凉儿做文章,却根本不知道凉儿的下落,就算知道了也是白费心机,曲家哪里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因此凉儿逃过一劫,没跟着父母一起丧命。

那件事具体的因果凉儿知道的不多,毕竟她那时年龄不大,父亲母亲有意瞒着,知道的东西很有限,可父亲那一手灶台上的功夫她却学了个精妙,有些地方经过自己改良,反而味道和口感更好些。

圥墨站在灶台外看着凉儿,窗子半开着,微风吹进去都是热的,凉儿抬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将豆腐包起来捏碎,与切好的猪肉泥和在一起,再加些调羹调味道,左手握拳右手将挤出来的馅掐成圆滚滚的丸子,掐好的丸子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入了油锅。

这边丸子刚炸好,凉儿转头又做了一道曲时笙喜欢的莲藕红枣汤。

将莲藕洗净去皮切成片,泡进清水中,水开加入姜片和少许红糖,小火慢煮加入切好的莲藕片和红枣,继续焖煮,关火后盛出撒上少许桂花点缀,滋补润燥,清心健脾。

至于圥墨想吃的红烧肉被排在了最后,等红烧肉上桌时,天都暗下来了,但这并不影响红烧肉的味道与口感,甜而不粘,浓而不咸,颜色鲜亮,口感极佳,吃的圥墨连盛了三碗饭,若不是徐之珩前来拜见曲傅林,估计圥墨还要再盛第四碗。

听说徐之珩过来,圥墨放下碗筷,抬起头时嘴角还挂着颗油亮亮的饭粒,转头就往外跑。

“这吃没吃相,又是个嘴馋的主儿,谁嫁谁倒霉。”凉儿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却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残渣。

恬儿也在一旁收拾,闻言打趣道:“你做事这么利索有条理,干脆你嫁给他得了,也省得他去祸害别人。”

“说什么呢你。”凉儿心虚般的一瞪眼睛:“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日影西斜,树影深浅错落,湖面上的亭台看着就像是一幅画。

徐之珩与曲傅林站在岸边正说着话。

“这一次听说并不顺利,可有受伤?”曲傅林认真的打量着面前这个晚辈。

在他看来,徐之珩年少有为,又与自己的女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简直是最合适托付的人选。

可他又担心徐之珩的武将身份,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破相了残废了或者直接死了,他的女儿下半辈子可如何是好?

这徐之珩还不似郭成玉那般会做什么坏事,若是真如郭成玉一样杀了亲爹,那曲傅林倒也能名正言顺的将女儿接回来,就怕徐之珩有什么好歹,旁人会拿吐沫星子将女儿淹死。

所以即便曲傅林再喜欢这个年轻人,也不敢透露一丝一毫自己对他的期许与担忧。

再说,徐之珩这个年纪不成亲已是少有,若是真喜欢曲时笙早就提亲了,还能让曲傅林这么等着?所以曲傅林猜测徐之珩大概率是心中有所爱之人,这倒是真可惜了。

“晚辈谢曲伯父关心,只是一些皮外伤,救治的及时已经不碍事了,皇上也有赐药下来。”徐之珩作揖道,语气十分恭敬。

“战场上变数多,我是个只会掉书袋的文臣,在武事上跟你没可比的,但我还是要多嘴一句,提醒你小心再小心。”曲傅林伸手拍了拍徐之珩的肩膀:“笙儿她外祖父生前,制了一些对跌打损伤和刀伤烫伤很管用的药膏,回头让笙儿给你找出来。”

徐之珩低下头去,嘴角带着笑意:“谢曲伯父。”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像是自己的半个儿子,见你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心里不免担忧,年纪轻轻可要保养好身子啊。”曲傅林说到此处叹了口气:“身子好了,那才是本钱,别像笙儿二姐那样,因为一个小畜生躲在屋里不出门,非得把身子闷出毛病憋坏了不可。”

“二姐的事晚辈也听说了,曲伯父也要注意身体,郭成玉那是罪有应得。”

曲傅林一想起这个心里就憋屈:“他是罪有应得了,却连累我的瑾儿。”

徐之珩若有所思,撩开衣袍跪了下来,将曲傅林吓了一跳。

“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晚辈有错。晚辈身为家中嫡长子,却并非教养好庶弟,让他在钊哥的大喜之日上做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实在是不应该!”

“这孩子,此事是他们二人不检点,与你有何干?快些起来!”

正当二人拉扯之时,曲时笙走了过来,手中捧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些瓶瓶罐罐。

她似笑非笑的说:“呦,自家弟弟闯了祸事,这么久了也没说露个脸赔个不是,倒劳烦你风尘仆仆的过来一趟。”

曲傅林向女儿一瞪眼睛:“笙儿,胡说什么呢。”

曲时笙笑了:“开玩笑呢父亲,我与珩哥哥一起长大,我能不知他人品贵重?”

徐之珩的目光一直落在曲时笙身上,注意着她裙角微微飞扬,上头的绣样好像是山茶花。

曲傅林接过曲时笙手中的盒子递给徐之珩:“这是我让笙儿找出来的药膏,你拿去用吧,若是没了再让笙儿按着她外祖父留下的方子给你配制一些。”

夕阳斜坠,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

晚饭徐之珩自然是在曲家用的,他同曲傅林说着外头的事,讲述着战场上的凶险和几次死里逃生,又说今日进宫的所见所闻,曲时笙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徐之珩,时不时的给他盛些鱼汤夹些菜。

每当看见女儿给徐之珩夹菜盛汤,曲傅林就会有些不满的看一眼自己面前的碟子,暗示曲时笙一碗水端平,可曲时笙仿佛看不懂老父亲的意思,瞧着徐之珩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

分别时,徐之珩先同曲傅林客气的道别,接着同曲时笙说了几句悄悄话。

“那老太监现在藏身于宫外,不知何时会找你父亲,他找到你父亲后被皇上查到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现在要抓紧搜查他,你也要当心你父亲与他见面。”

曲时笙点了点头,神色自然仿佛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道:“早些回去,注意安全。”

看着这对般配登对的男女,曲傅林心里发愁。

女儿喜欢徐之珩他当然能看出来,可他就想知道徐之珩这小子究竟是什么心意,若他们二人两情相悦也就罢了,若是女儿单相思,那曲傅林就要趁早斩断他们二人,以免曲时笙受到伤害。

二女儿曲时瑾的事给了曲傅林一个警醒,夫家才是女儿一辈子的依靠,倘若有一日他不在了,谁来替女儿撑腰?所以要选女婿,就必须选一个靠谱的,以免曲时笙重复曲时瑾的路。

送走了徐之珩后,曲傅林清了清嗓子:“笙儿啊。”

“怎么了父亲?”曲时笙笑着回应。

曲傅林思索了一番,试探性的说:“珩哥儿是个不错的,年少有为,得皇上重用,只是他那个庶弟实在不像话。”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曲时笙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经过上次韫瑰公主的事,两家多年交好的关系也算是戛然而止了,徐家没上门表示过歉意,反而还会觉得是曲家给他们推上了风口浪尖,曲时笙若真想嫁给徐之珩,那徐家的关卡不见得好过。

“珩哥儿是珩哥儿,徐之远是徐之远,他们不一样。”曲时笙挽住了曲傅林的胳膊,扶着他一点点的走:“您打小就夸珩哥儿懂事,他身上的好处您能说出一箩筐来,难道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让一个人品不成的徐之远耽误了?”

“为父不是那个意思。”

“父亲,女儿明白您的担忧。”曲时笙适时说道:“咱们曲家好说也与徐家交好这么多年了,他徐家人不会那么小气,再说受害的明明是我们曲家,否则这会儿哥哥都是驸马爷了!父亲您不如硬气起来,别叫徐家看扁了您,近些时日少出门,等着他父亲来见您就是。”

曲傅林笑了:“你这鬼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鬼道理。”

“女儿这也是担心您,听珩哥儿说,京城最近不太平,您的确少出门为好。”

“既然不太平,那你也要少出门才是,听说你大早上就出去了,逛到下午才回来,还在这儿同为父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曲时笙也只得松口:“那女儿也少出门就是,正好在家里陪姐姐。”

只可惜,就算她闷在家里,烦人事也能找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