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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曲时笙带着一身酒气披星戴月的回来,曲傅林和曲时钊父子两个看着曲时笙醉醺醺的样子,曲傅林忍不住说道:“徐之珩那臭小子知道笙儿从不亏她那张嘴,竟然盘了个店用来哄她开心,笙儿也是个缺心眼的,从小见过的世面也不少,竟然被一个点心铺子哄的晕头转向。”

曲时钊笑道:“父亲别对徐将军有那么大的敌意,儿子觉得他对笙儿就是真心的。”

曲傅林瞪了儿子一眼:“你个糊涂的东西,跟他同窗几年,他请你吃过几回饭,你就什么都忘了。”

“倒也不是,人家真对笙儿好,儿子也不能装聋作哑当看不见呀。”曲时钊说:“能给笙儿找一个知道护着她照顾她的人就好。”

“这确实,能护着她照顾她的人不多,连你这个做哥哥的都算上。”曲傅林语气嫌弃道:“你亲妹妹踩着你掏鸟蛋,来了学究你自己跑了,还是人家徐家大小子替笙儿把这件事摊下来了,向你这么做哥哥的真是世间少有。”

说话间,曲时笙走近了些,曲傅林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女孩子家在外头喝酒不安全,下次要是想喝就把徐家那小子找家里来,为父也好放心些。”

听见这话,曲时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眼神里仿佛在问‘什么时候门禁如此轻松了?不是一直不同意妹妹和徐之珩吗?我这位老父亲什么时候想通了?刚刚不是还对徐之珩满嘴怨气吗?’

但这些问题他统统没问。

镜春楼封了好些天,里面的人也基本都被调查了一遍,但因为建琮帝的所作所为激起了民愤,此事再下力严查已经没有必要。

并且能在京城开一间最大的青楼,背后没点势力是行不通的,姑娘们各自努力,让朝臣们替镜春楼求情,半个多月后镜春楼便可以继续经营了。

林江玉来镜春楼的年头久,又是头牌得很多人喜欢和支持,而且她自己本身也是有本事有脑子的人,这镜春楼让她来经营大部分人都没有异议。

在镜春楼重新开张这天,林江玉供好了裘妈妈的牌位,换了一身胭红色的衫裙,肩上披着象牙色绣合欢花的披帛,发髻松松挽着,看起来虽然有些随意,但是很有气场。

徐之珩对这种场合应该退避三舍,毕竟建琮帝对他是有所怀疑的,总觉得他和景王私下有什么往来,所以他并没有前去,而是封了一份厚礼给曲时笙,让她带过去。

曲时笙自然是要去的。

镜春楼上下三层楼,箜篌悠悠,曲声荡荡,众人心旷神怡,几位佳丽在亭子里各展技艺,吹拉弹唱翩翩起舞,情景华丽奢靡。

作为盛世的象征,镜春楼将这些表达出了极致,捧场的人有王公子弟,也有富家公子,还有个别一些朝臣,座位间不时有一些长相貌美的丫头穿梭其中,给贵人们上点心上茶水。

曲时笙挑了二楼角落的一间雅室,前头摆着的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半敞着,能让她可以很方便的看见一楼大堂。

没多久,应酬完的林江玉上了楼,同曲时笙笑着说:“听说你躲在这儿,方才还走错了屋呢,怎么不出去?”

“瞧着你忙的紧,自然不好出去打扰。”曲时笙说着递了两个摞在一起的盒子:“上头的是他准备的一些摆件,都是御赐之物,很多人都认得,摆在你这儿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有些忌惮。下头是我给镜春楼配置的一些药材,每包药上都标注了对应的疾病和煎药的方法,你若是觉得对症,大可以找我再配置一些。”

林江玉笑着把东西收下了:“这次来的人属实不少,镜春楼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之前裘妈妈在时掌管镜春楼我并没觉得有多难,到了自己这儿才发现此事真是不简单。”

曲时笙笑着给林江玉添了杯茶,伸出手指往外点了一下。

“怎么了?”林江玉转头看过去。

一楼大堂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庆贺吆喝着,其中有一个身影一直坐在那儿,只是手里握着一把折扇轻轻的拍打着手心,静静的欣赏着女孩们儿弹琴。

“瞧见那个人没有。”曲时笙说道:“他是当今皇上的亲表弟,也是太后的外甥。”

林江玉没想到此人身份如此高贵:“他是谁?”

“他名叫金禹行,因为身份高贵所以不好明面儿上出入这种烟花之地,我猜他是化名而来。此人最是好色,和皇上又有手足之情,很得皇上喜欢和器重。”

曲时笙能知道金禹行好色,还是因为前世的金禹行多次撩拨她,被徐之珩揍了一通后向建琮帝告状。

除了这件事,在这个时间段,金禹行还强迫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就是吏部侍郎的女儿范雯昭。

范雯昭是个看起来柔弱,性格却刚烈的姑娘,她被金禹行调戏后勇于反抗,让金禹行十分生气,准备糟蹋了她,范雯昭自是不愿意的,反抗的过程中挠花了金禹行的脸,这惹的金禹行没了理智,糟蹋了范雯昭不说,最后还逼的范雯昭自尽。

曲时笙还记得那一年的中秋,天下太平的日子,街上的百姓都在街上祈求放灯,范雯昭却在最高的灯楼之上一跃而下,摔死在曲时笙面前。

而事后,建琮帝却说范雯昭是有意陷害金禹行,列举了许多证据不说,还找人串供了一些假话为金禹行脱罪,甚至将为女儿讨公道的范大人外调到了偏僻的地方为官。

范雯昭这姑娘很好,曲时笙不忍心看她像前世一般,再因被金禹行欺负而自尽,如果能帮一把的话,最好还是帮一把。

“曲姑娘让我关注他,莫不是有什么事?”林江玉不解的问。

凡事来镜春楼的男人,就没有不色的,他金禹行就算是个色胆包天的,在镜春楼里也完全不够看。

“秋分那日,他会来你们镜春楼喝酒,喝完酒会离开。”曲时笙说:“想办法把他留在镜春楼。”

“这是为何?”林江玉眉头一拧:“你怎么知道他会在秋分那日来镜春楼?”

曲时笙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看着林江玉的眼睛说:“若我告诉你,这样可以挽救一个姑娘的性命,你会做吗?”

听到这儿,林江玉便明白了,眼神落在了金禹行的身上:“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采花淫贼,只要进了我镜春楼,还不是要听我的话。”

因为对裘妈妈用刑,京城被乌云笼罩多日,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散去。

进了九月,天气时冷时热,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水墨画似的天空终于被薄云清风所替换。

这几日曲时笙一直在派人盯着金禹行的动向,昨日听圥墨说金禹行和他的弟弟金禹晟去下了棋,今日听鹿茸说金禹行和其他公子喝了一天的酒,后日听凉儿说金禹行在镜春楼待了一整天没出来,一直都没有和范雯昭相关的事,曲时笙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差一点就把前世的这件事给忘掉了,还是她在镜春楼偶然间瞧见金禹行也在场,这才想起范雯昭被摔死时,那双没闭上的眼睛。

秋分即将到来,曲时笙心里十分不安,还因为此事专门把林江玉请到了青杏斋来。

林江玉因为接管了镜春楼,打扮上也要比之前高贵许多,所以出了镜春楼的门,她就不能再穿镜春楼那一身了。

今日的她穿了一件淡红色瓜瓞绵绵长裙,外头是绯色烟罗蝴蝶短衫,平日里松散的头发今日也悉数盘起,这瞧着哪里像什么青楼里的老鸨,分明是大家闺秀才是。

曲时笙拿了一包药放在桌上,林江玉瞧见问:“这是什么。”

“我怕事与愿违,你我都已经尽力却无能为力。”曲时笙看着那包药说:“这里头的东西,是能让人昏睡的药,我打听到金禹行从前也有留宿在镜春楼的时候,所以他能睡在镜春楼并不奇怪,到时候你将这药下在他的杯子中,保准能让他一觉到天明。”

林江玉知道此事有关金禹行,也不再多问,拿了药便离开了。

到了秋分这天,曲时笙收拾了一番,选了一身簪绿色如意纹绣点点白花的长裙,撑着伞约范雯昭出来赏菊花。

二人选择了京郊的一处道观,这道观坐落在半山腰,沿途遍植枫树,等到再晚些,红叶连天,那是最美的时候。

道观里种植了许多菊花,各种颜色有各种名字,黄鹤翎和侧金盏开的极好,碧江霞、剪紫绡这种紫的还没到花期,听说会开的晚一些,像貂蝉拜月这种白色的菊花已经是一簇一簇的开放,白色的花瓣勾着黄色卷曲的花蕊十分好看。

“今天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来约我来看菊花了?”范雯昭摘了一朵菊花在手中把玩,蹦蹦跳跳的从台阶上走下来,边走边说:“前些日子若若同我说中秋办灯会的事,她父亲是礼部尚书,办了个百姓同乐的赏灯宴,咱们那天也去热闹热闹吧。”

“成啊。”曲时笙心里装着事,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听说这儿的菊花开的好,若若去她外祖家了,估计还有三五日才能回来,我就不等她了,毕竟花期不长,谢了白开一年。”

“菊花花期不短吧。”范雯昭没听出曲时笙的意思:“不过这道观的素斋可真好吃,这碟子蜜豆桂花卷做的,味道和青杏斋有的一比。”

除了几个亲近的,其余再无人知道青杏斋是曲时笙的产业,包括范雯昭。

但这时的曲时笙已经听不进其他的话了,她的眼神一直落在范雯昭的身上,干干巴巴的说:“秋天桂花开放是最好的,做点心做饭食都很不错。”

夕阳落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好像给那屋脊镀了一层金边。

二人走了一个下午,这会儿都是疲累的时候,范雯昭先说想回去,曲时笙看了看下山的路。

只要金禹行此刻人还在镜春楼,那范雯昭就救得下来。

所以她给躲在暗处的圥墨使了个眼色,让圥墨先下山去镜春楼打探一番,如果金禹行还在镜春楼,那曲时笙就放心的让范雯昭回去。

马车走山路走的极慢,不多时圥墨就赶回来了,同曲时笙说道:“姑娘的药好灵,现在那金禹行睡的好像是只死猪,您放心就是。”

曲时笙长舒了一口气,下山后看了看跟在后头的范家马车,仍然有些不放心,提起裙摆走了过去,撩着帘子跟范雯昭说:“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听父亲说最近京城有些乱,上次那逆贼的事吓得我几天都睡不好,你没事可别晚上出来逛。”

“放心吧,你也快些回去。”范雯昭答应道。

待范家的马车走远,曲时笙又看向了圥墨:“还是要麻烦你,务必要亲眼瞧见她的马车进了范家大门,不然我实在难以放心。”

圥墨两手一抱拳:“姑娘放心,稍后向姑娘复命。”

回到曲家的曲时笙等了半晌,才见圥墨回来,凉儿看他满头大汗就知道是翻了墙一路跑过来的。

因为早就听曲时笙说起,稍后圥墨会过来,凉儿早早的预备了一盏红豆牛乳羹和糯米丸子,牛乳羹隔着碗用井水凉过,吃起来正爽口解热,还不伤脾胃。

圥墨吃过了牛乳羹,拈了两块糯米丸子吃起来,这才同曲时笙说道:“人已经平平安安回了范家了,属下亲眼看见范姑娘先下了马车,车夫将马车拉了进去,范姑娘由婢女扶着进去了。属下怕姑娘心里挂念,在范家大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回来的。”

听到这些,曲时笙也确信范雯昭这是脱离了这件事,心下安定不少,再也不多思多虑了,笑着同圥墨说:“这件事真是麻烦你了,回头你喜欢吃什么告诉凉儿,让凉儿做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