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让夏老二两口子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毕竟他刚才还在至少看上去奄奄一息，没想到现在答应了自己提出来的条件？
夏老二自己都不太相信，先是皱着眉盯着李强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过了半晌才迟疑地说：“真的？”
毕竟他这个人吧，虽然没有良心，但自诩还是算有点脑子，总觉得李强不会这么快答应自己——当然了，他也早就做好设想，要是李强真的不答应他，他也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威逼利诱，反正最开始他就这么做的，而且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毕竟李强这种人就如同困在城市中最微小角落的一只蝼蚁——什么也没有，好像随时都可以被风吹散。
谁会在意一个蝼蚁的死活呢？
不过正当夏老二还在犹豫，李强为什么会这么快答应时，旁边的女人就已经先笑了出来，并且还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得意的太明显：“我就说呀，老李，我们家夏老二有时候就是脾气急了一点，但我们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肯定也不会害你，都是为你好，你愿意开口就行，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而且你看，”女人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夏老二的神情，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也不是完全不带怀疑的，所以现在的自己就要让夏老二相信，李强就是在帮他说话，而不是在帮自己，她思忖着接着说道，“所谓的网友评论这种东西，只要我们手机一关，电池一拔，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什么名誉，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根本不重要，你看呀老李，不管怎么说，握到手上的实实在在的钱才是最关键的，对不对？”
她看上去是在劝说李强，但实际上只想让李强更相信自己最开始在夏老二来之前时说那一番话。
只要李强愿意跟自己联手，那就没有那个人什么事了。
果然夏老二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的妻子正在帮自己说话、帮自己圆场，这才稍微放下心一点，看着女人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了，就好像刚才大骂着“臭婆娘”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是啊老婆，”夏老二又笑起来，“还是你会劝人。”
“老李你看，我觉得我老婆说的很对，你也许是在镜头前面委屈了一点，但你相信我，这种事情只要我们闭眼不看，就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我们想要治病对不对？”
为了表示亲近、拉近关系，夏老二还十分恬不知耻的用上了“我们”这样的称谓。
舅妈也紧张的盯着两人之间的表情和互动，生怕李强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倒戈——但又十分自信，因为她看到李强往自己这边瞥了一眼。
光是这一眼就足够让她吃下定心丸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老李。”女人赶紧接茬，笑着重新迎上来，“你看这种事不就轻松的解决了？”
“你听我的，现在你也别多想，毕竟你现在身体不好，还是要好好休息要紧。”舅妈给夏老二使了一个眼色，“这样吧，你先回我们刚刚住的招待所，不管怎么样，先睡一觉，然后你想吃点什么？我让我老公给你买点，带过来。”
夏老二迅速理解了自己老婆的意思，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这样！老李，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好不容易来这边一趟，好歹是大城市，新鲜玩意儿可比我们那边多多了，这样吧，我随便给你找点咱们都没见过的，你就先去休息，等醒来的话我们再重新开直播。”
李强看着两人，表情有些平淡地点了点头。
现在在场的三个人心态都十分微妙。
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毕竟每个人心里想的东西都不一样。
李强本人就先不论，但最有趣的就是这一对各怀鬼胎的夫妻。
夏老二只觉得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向发展，反正自己也刚刚就是骂了一下自己老婆，又不是什么大事，两人肯定是一起的，只要先让李强本人扛下所有的骂名，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后面慢慢来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夏眠的舅妈早就已经把他甩在后面了，甚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都要想着把李强拉拢到自己这一边来，然后借他之口，所有问题的罪责都推到他的身上。
当然了，不管他们两个人再怎么想，都是从自己利益出发。
就好像李强真的是那一只蝼蚁，那一只被人踩在脚下也不会喊痛，甚至连消失都会无人发现的蝼蚁。
而天色渐凉，风快要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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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镜头之外到另一边，也就是夏眠这一边，还没有从巨大的反转中回过神来。
今天是自己的搭班护士值班，她在看到这个视频和直播的时候先是一怔，然后直接笑出了声来：“虽然不知道这个视频是谁拍的，为什么会有这个视频，但这个人实在是帮了我们太大的忙——”
“我就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如果现在那些人在看了这个视频真相以后还是选择相信对方，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是好事！”
“对，是天大的好事！”
办公室一扫之前的阴霾，就连走廊上的其他病人，看见他们心情好，也跟着乐了起来。
一直横亘在他们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其中隔壁组的一个医生还主动拿出手机：“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大家要不要喝点下午茶？我来点，我请客。”
“好！”
“那我就先谢谢了！”
“我要红茶拿铁！”
“我要热热的焦糖玛奇朵！谢谢林医生啦！”
那个医生笑着，顺着同事的话真的开外卖软件点了一圈，然后走到夏眠身边来：“夏医生，喝点什么？”
夏眠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也还在惊讶这件事，不过表情看上去十分镇定，朝对方扬唇一笑：“林医生破费了。”
“哪里的话，而且之前你们也不是没有请过我喝咖啡。”对方也笑笑，脸上有安抚的意味，“而且喝点甜的心情好，你这两天也累坏了。”
夏眠心中温暖，也知道这种好意不必一直拒绝，便点点头：“那我要一杯最简单的茉莉奶绿好了。”
“好的没问题！”林医生火速从外卖软件上下单，然后又走出办公室，去问其他护士要不要喝点什么，看样子是真的要请这一片的医护，也是真的为这件事得到澄清而感到开心。
很快，就连护士站那边也有当班护士往这边走：“吃不吃蛋糕？刚才林医生都请客喝奶茶了，不如直接来个下午茶？”
“多不多呀？多的话我们不如直接点个现成的大蛋糕好了，到时候送过来，大家一起切了分着吃！”
“好啊好啊！”
“我没意见！”
“我都快下夜班了，听到你们要吃东西，我都想留下来了！”
“来呀，来呀，一起庆祝，毕竟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你们想吃千层蛋糕还是慕斯蛋糕呀？或者点这个，大寸分享装的红丝绒？”
“好像这个巧克力的也不错！”
“没关系的，想点就点，到时候还可以给其他病人分一些。”
“那就点两个！这样两个口味就都可以吃到了，远离选择困难症~！”
“太好了！那你破费了，明天我给大家买早餐！”
“那我要吃职工食堂的粉条肉饼——”
“可太简单了，我之前一直都回家做饭，食堂卡还剩了好多钱呢，现在也算终于有了能用的地方，好好好！”
办公室的门开着，于是夏眠可以轻而易举的听到医生和护士们热烈讨论的声音。
他们的音调是雀跃的，好像洋溢着被洗练过后的澄明——毕竟发生李强这件事后，大家好像都一直压抑着，好像心里扎着一根刺，总是闷闷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已经有了天大的反转，那就应该掀开这种令人不悦的气氛，好好的庆祝一番。
即使他们并非这件事情的主人公，也并非要承担这一份责任。
但有时候医护就是这样，也没有那些看上去气势汹汹的言论那么复杂，毕竟都在公立医院上班了，每天日夜颠倒，奔波劳累，工资也并不出众，或者说，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
但他们之所以还愿意呆在这里，留在这里，说矫情也好，说理想也罢，但总归是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坚持下来的。
也许那个东西很简单，听上去似乎有些假大空，但这的确存在。
因此他们会觉得夏眠决定把李强收入院这件事风险很大——他们当然也会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和想法，也知道李强这种病人是最不稳定的，稍有不慎就会扯上医疗纠纷。
但尽管如此，他们却没有质疑夏眠的意图。
毕竟这样的意图，他们每个人都曾经怀揣着，穿上白大褂，走入这一扇门中。
这是他们从大学第一天就宣读过的誓言。
没有谁会真正动摇过。
夏眠的心也终于落定了一些。
赵媛也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在视频发布后没多久就赶紧发个消息过来：“我看到了！这个视频也太厉害了！”
“感觉完全都不需要再补充什么了，已经足够让我们获得清白了！”
“你现在应该好点了吧，没事吧？！”
夏眠这才打开手机，看到对方的消息，连忙发送：“嗯，没事了。”
赵媛又为了逗她开心发了一堆话过来，夏眠笑着又回了两句，才合上手机。
心是落定了，不过……
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有一点心虚终于被填补的感觉。
毕竟梁屿川，还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解决了是好事，而且最开始夏眠的想法就是自己一个人扛一扛，不要影响对方的工作。
毕竟梁屿川回来一趟实在很不容易。
她也不想让这种事情让对方太担心。
夏眠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解决的就是最好的。
至于这个视频……
夏眠想到这里，就重新打开视频网站，点开那个上传的人的主页。
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社交账号，内容也不多，基本也都是记录自己的生活。
不过很多时候都是以视频的形式发送的——
看上去还是个学生，很少有自己的观点输出，基本都是用画面来呈现。
就好像想通过画面来告诉别人一些东西，而并非通过文字。
在对方的视频里好像没有很特别的分类，有些很常见的生活日常，也有一些旅行纪念。
比如记录自己学校食堂的一隅，或者在街上看到的带着小帽子的女孩抚摸小猫的一幕，又或者一些零零散散的旅游实况。
也许是一种直觉，夏眠忽然想——
也许自己并非不知道这个号的主人是谁。
是那个曾经来过自己办公室，笑着说对自己很有好感，声音很清透的大学生。
她说她的理想就是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还在起步，东西自己也觉得很稚嫩，但依然没有放弃的一个人。
是那个自己请过奶茶的，偷偷说着自己这次一定要做一个很好的纪录片的女孩。
是当时自己跟李强说话，劝他不要放弃治疗时，正在医院拍纪录片的导演系的学生，林雪。
毕竟除了这个答案，夏眠想不到第二个人。
因为没有谁会未雨绸缪拍这种东西。
夏眠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感受。
毕竟她记得，林雪跟自己说过，她这次是真的认真想要拍一个属于自己的纪录片，不只是给学校的毕设，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当时也只给自己看过一些小片段，夏眠当然也知道，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太好透露，能给自己看，也只是为了征求自己的意见，让自己允许罢了。
现在林雪这种内容提前放出来……
是为了帮自己说话吗？
会不会影响她的拍摄？
不对，夏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这件事就是一定会影响的。
本来拍摄这种事情自己也不太懂，但就算按常识来看，每一个导演都会有自己的风格跟节奏，而为了与纪录片无关的事提前公布出自己的拍摄内容……
不知道会不会中断她的拍摄。
没想到事情解决了，但自己还是给别人带来了一点麻烦。
夏眠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找到林雪的聊天栏，轻轻敲下了两个字。
“——谢谢。”
这一次对方回的很快。
“夏医生！这两天你应该受到了不少的困扰吧？”
林雪好像就是在等着自己联系她，夏眠看着对方的聊天框，一直在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看来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
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客气，或者别的什么情绪呢？
毕竟是自己让对方的计划打断的。
夏眠无意识在脑中构想着。
果然，自己的手机频繁震动着，对方的话也一句一句发了过来。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拍他们。”
“你知道的，夏医生，本来只是想记录一下自己想记录的东西。”
“我当时觉得您跟病人说话的模样很吸引我，不过其实那个时候我还省略了一些话没有说。”
“那就是，我拍这个纪录片，本来就是想看一看医院里的百态众生。”
“所以其实不只是您，当时你跟他对话的时候，我也注意到对方的表情。”
“总之很难形容，但当时我就觉得……他好像也有一些自己无法说出口的东西。”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在跟踪！”林雪好像想到这里，生怕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解释了一通，还发了两个可爱的表情。
夏眠的神色也因为那两个小表情变得柔和，看着对方重新编辑过来的信息。
“我当时的确是想拍一拍夜幕下的医院是什么样的，那个时候刚在你们医院食堂吃完饭，我想消消食就多走了走。”
“不得不说你们医院还挺大的，我后面在草坪上休息了一会儿，抱着摄像机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都全黑了。”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能理解……”
“就是关于医院这种地方，很多时候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
大概是为了掩饰尴尬，林雪又发了一只可爱的线条小狗过来。
文字在这里稍微断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夏眠似乎真的能看到对方在手机那头犹豫，又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的模样。
“反正就是，虽然我当然也是想记录，但也不是完全不好奇，真正的那些地方会是什么模样的。”
很显然，林雪说的地方，应该就是很少有人去的，太平间附近。
“当然啊，我觉得没有那个意思！我也知道，我肯定进不去的！我就是只是想，这天色都晚了，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怕鬼！也不相信那些都市传闻！毕竟很大部分都是危言耸听的嘛！”
夏眠看着对方充满情绪的文字，也忍不住轻笑一声。
正好，刚才点下午茶的同事还替自己拿了奶茶过来，放在她的办公桌旁：“来夏医生，你的茉莉奶绿！”
夏眠停下来接过，道了谢，拆开吸管喝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解决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或者单纯是这个同事很会选奶茶店，总之这一口，清香扑鼻，甜而不腻，还有点沁人心脾的感觉。
夏眠无端想，很好喝，如果下次林雪还来自己值班室串门的话，可以考虑给她也点一杯。
大学生应该都会喜欢喝这种东西吧。
这个下午忽然就在这样的氛围里变得轻松起来，好像之前那些围绕着自己的争论和辱骂都不值一提，好像真的就被这一杯奶茶所感染。
夏眠微笑起来，而手机上的聊天还在源源不断的发送中。
“总之就是，当时想着反正都已经是晚上了，多待十分钟，跟少待十分钟也没什么区别，加上确实有些好奇，抱着摄像机往那边走了。”
“可能是因为当时记录过您，所以对跟你聊过天的患者也有一些印象，我当时都没有认出来，那个人是您的病人，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可是他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可疑，好像还很紧张，我没办法不注意到。”
“我当时在想，这是有什么说法吗？难道还是什么神秘的交接仪式？”
“当时他好像高度紧张，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当然也不可能上前去打断，然后我就看到有一个人站在门外，面相很凶，也不好惹。”
“我心想，难道挨着太平间，真的有什么都市奇闻吗？”
“然后我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怎么说呢……我录下来的都是后半部分。”
“或者说我之前并没有想打开摄像机。因为这个虽然够不上侵犯隐私，但毕竟也是一件有点冒昧的事。”
“可是我听到他们好像谈论了你。”
“按理说一个病人跟家属谈论自己的主治医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不管是他们的表情，还是他们的动作都好像您不是他们的主治医生。而是一个……”
“仇人。”
“可能我看人有些直觉吧，不是啊，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一样，我的确是觉得他们会对你有不利的想法。”
“其实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了，尽管没有走太近，但当时太安静了，这个地方又没人，实在是没办法不听到。”
“于是果然听到他们好像真的打算对你做一些小动作。”
“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但是那个……您的病人，好像还是听从了那个男人的话，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对方还说，叫他注意趁着护士跟医生开完医嘱、且标签都已经打出来之后，再去换药。”
“那瓶药是他们自己拿过来的，就是那批葡萄糖。”
从另一个陌生人的口中，突然还原了那一晚的事实，夏眠心下不免震惊又感慨。
“我是从那个时候确定他们真的会对你不利。”
林雪作为当代女大学生，打字的速度是一等一的快，完全没有影响阅读，一行一行敲了过来。
“我知道，如果我走过去可能会被发现，但还好，那个时候我带了摄像机。”
“我当时的摄像机是有夜视模式的，而且可以把镜头伸远一点，完全不需要我自己走过去，就能拍到对方的画面。谈话内容估计是听不到了，但我当时就有一个直觉……”
“不过这件事我不记录下来的话，您可能会真的因此陷入一个艰难的险境。”
“没想到，我猜对了。”
“只是我还是太天真了，我以为他们只是想找你们讹一点什么东西，或者只是私下里威胁你们，或者就是找医院的麻烦，但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公开的诋毁、辱骂，还颠倒是非，甚至还煽动群众的舆论对你们进行压制，这实在是……”
“当时就庆幸，还好我录了这个视频，的确能真的为你做到一些什么，帮上一点忙。”
“其实我当时在看到查房新闻的时候就想过来找您的，我当时都到你们科室楼下了，但那个时候好像群众似乎被煽动了，一边倒的指责起你们来，好像他们不会有自己的分辨能力似的，当时在楼下还有一个人真的想上来动手，我当时的确吓了一跳。”
“但我看还是有一些曾经的病人是为您说话的，而且我也没看到你当时对此有什么表态，我当时就想，我手里的视频就是一个压箱底的关键性的证据，我一定不能让你们蒙冤。”
“我看到您的发声了，也看到了，有一部分人是选择相信您的，只是那个时候的群情依然激愤，就算我那个时候放出来，说不定也不会起到多么大的效果。”
“因为我的机会只有一次。”
“如果我真的发出来了，在那个环境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视频，根本就翻不起一点水花，那是不是就代表了唯一能让你们翻身的证据都会被人淹没，那样你们就会陷在极度不利的境地里。”
“我也没那么聪明，而且我这两天都很担心你。”
“只是我又怕你休息不好，又如果贸然上来找你，是不是会影响你的情绪……毕竟你在这件事情上真的什么也没有做错，不光是带动一下自己都会觉得委屈得要命，简直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夏眠也想到了，自己在一天前也不是没有想到过林雪。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消极在的——就算这种事情再怎么心里明白，想得透彻，但委屈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她当时在想，林雪不上来找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跟大部分人想的那样，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么坏的医生，多么差劲的人。
说是逃避也好，胡思乱想也罢，夏眠不在乎太多素未谋面的人怎么看自己，却想到林雪可能会对自己产生偏见时，而有那么一点难过。
原来还好。
原来对方早就知道这一切。
原来对方也没有误会自己。
夏眠捧着手上的奶茶，热乎乎的，茉莉的清香也像是有一种魔力，一直沁到自己心里去。
“于是我就在等一个机会。”
林雪说到这里甚至还岔了个题外话：“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好帅哦！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书中的主角！哈哈哈，跟我之前看过的小说那样！”
“我在想要到什么时候公布最好，我应该在舆论开始有变化、对方会因此变本加厉或者做更过分的事情的时候，应该是最好的。”
“果然，对方真是一点良知也没有，甚至还决定把病人带出来，然后直播对立，这件事……”
似乎说到这里，林雪也觉得夏老二夫妻做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还好，既然他们这么做，他们敢开直播闹得更大，那反而能让我在那个时候放出视频。”林雪说道，“我一定要抓住那样的机会。”
“我把我所有的账号都拿了出来，全都放上这个视频，在那样的机会下，一定会被人看到的。”
“我还叫我的朋友同学一起帮我，求他们帮我转发，在扩大这件事的舆论影响，只要有部分正常人看到，一定会对这件事情天翻地覆的反转而震惊，一定不会再执着地什么消息都不听不看。”
“事实证明我们成功了！”
“我看到对方灰溜溜下播了，当时说真的，不知道你在不在看，但我那个时候真的好激动，我终于做了一件很对的事！”
大概这就是事情的原委了。
夏眠看着这数千字的聊天栏，心中的情绪也早就过了千百回。
但总之，剩下来的是欣慰，是感慨，也是感谢。
她本来都设想好了最坏的结果，也觉得自己是可以去足够坚强地面对那种结果。
可能是被人误解，可能是医院为了保护名声而选择抛弃自己，或者最坏的可能……
就是她无法再继续现在这份工作。
夏眠读书读得早，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走在这条路上，她觉得十年来的一切都是在坚定让她继续走下去，而当时关于这件事，最坏的可能，就是她曾经信奉了十余年的事业会被摒弃。
她是能够理解弃车保帅的，也并非没有设想过，并做好这种心理准备。
但当问题真正被解决，被遏制在这一刻的时候，心里的情绪自然是一点也不会少的。
而自己，在现在除了说谢谢，好像也不能真的再表达什么了。
夏眠的手指停留在输入的界面上，明明林雪的内容已经停了，她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复。
这实在是一个太巧的巧合——
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在食堂碰巧遇上林雪，两人也就不会一起吃晚饭，而对方也就不会在医院里逗留这么久，也就更不可能发现李强跟夏老二的谋划现场。
这一切的巧合又好像想为自己证明什么，证明自己的坚持并非没有意义，证明事情总会迎来转机。
但无论如何，现在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自己可以暂时不用继续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而可以转而将精力放在别的地方。
比如……考虑一下之后要怎么跟梁屿川坦白。
不跟他交代显然是不行的，夏眠光是情景置换一下都觉得自己可能会生气，但就是……
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是些不那么累的好事。
这还是要多亏在多重巧合下，使得事件有了峰回路转的林雪。
“坦白说，我从一开始在决定收病人的时候没考虑过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状况，但也没想过，在这状况之后，还能有这般转圜的余地。”
“好像说别的都显得苍白，或者说感谢也是。”
夏眠一字一句地在聊天框上输入着，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比不上她所得到的。
“虽然现在说这个感觉有点像是在等价交换，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以后在拍摄方面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都可以尽管开口，我会尽力去帮忙。”
“还有……”
夏眠输入到最后一行的时候，手指还是停顿了下来。
还有更多更重要的话要说，一些承诺，一些保证，以及无论说多少遍都不会嫌多的感谢。
但最后，她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敲下那么一行字。
“还有，今天喝到一杯味道很好的奶茶，如果你下次还愿意来医院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来我值班室，我请你喝。”
在她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后，没过多久，手机重新震动了起来。
其实现在夏眠的手机很忙，有太多消息要接收，以及太多后续要处理。
不过她把除了几个重要对象以外的人都暂时设置了不弹窗提醒，于是果然收到了林雪的回复。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下次也要尝一尝！”
果然一切未尽的话就都落在最后这简单的两句对白中了。
身旁的同事还在热热闹闹的庆祝着，为这一场迟来的水落石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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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这一天的末尾，这一切事情都投向更好的方向，一场闹剧即将结束的时候。
夏眠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手机又收到了来自林雪的几条新消息。
“夏医生，你今天晚上还好吗？有点馋你们医院食堂的饭了。”
“我知道你可能也会不好意思，但我做这些的意思也很简单。我不想让一个依然善心未泯的好医生，被舆论压垮，被莫须有的指责，失掉初心。不只是我。愿意帮我宣传、扩大影响的那些同学们，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伟大，不用把这个事情拔高到什么层面上来说，只是单纯想要帮一帮你，仅此而已。”
“也许当时看到那两个人在做那些勾当的时候，也会因为恐惧而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做下去；在看到他们在网上掀起那么大的舆论风波的时候也曾问自己，这样做到底会不会也影响到自己。”
“但人总不能因为恐惧而停止追逐真相的脚步。”
“同样，也不能因为逃避，而放弃哪怕一丝微小的，珍贵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