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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夫人也听闻了京中近来的动荡。

许芪后怕地抓着椅子扶手,颤声道:“差一点……差一点遭砍头的就是我了!”

桂氏也脸色发白:“什么砍头?弄不好还得抄家呢。”

许芪点头应是,又连声道:“还是咱们那好外甥女可靠啊……”

桂氏便也跟着点头。

薛夫人却有些出神。

她知道的不止是卖官鬻爵之人被抓被杀的事。她还听闻了一件事……说是汴州刺史病了,病得很重,已经多日不见外人了,就连皇帝都派了人前往探望。

他怎么突然病了?

此事本该与薛夫人无关。

但薛夫人禁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那日对峙魏王妃时,宁确站了出来。

于是引得徐家上下不满,对他下了毒……

一时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涌现在了薛夫人的脑海中。

若真是如此,那说到底与他们也有些关系。

差人去瞧瞧?至少问上一声?

不,不妥。

眼下这其中的牵扯,已经够乱的了。

薛成栋怎么想倒是其次。

魏王府和宣王府会怎么想这很重要。

薛夫人叹了口气,心道也只有当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了……

许芪听见了她的叹气声,惊讶道:“这不是逃过一劫了?妹妹怎么还叹上气了?”

许芪一紧张:“难道还有什么危险是我不知道的?”

薛夫人斜睨一眼道:“你不懂。”

话音落下。

外间小厮低声道:“姑奶奶,有你的请帖。”

薛夫人面上半点惊讶也无,淡淡道:“想必又是见着清茵有孕,故意递帖子来献殷勤的。”

许芪恍然大悟:“我就说呢,这些日子那些个人,怎么待我都热情了许多……原来还是沾了外甥女的光!”

许芪马上道:“我也得备些厚礼送到宣王府上去才是,嘿嘿……”

薛夫人回头骂道:“我管其他人怎么巴结你们,若是敢借清茵的名头……”

许芪连忙道:“我省得!我省得!清茵早就和我说过了,说我要是得罪了人,她顶多给我上一炷香。”

许芪说着还讪讪一笑。

薛夫人没好气地也笑了,这才伸出手:“请帖拿来我瞧瞧。”

小厮应声,恭恭敬敬地递上,心下还暗道,姑奶奶越发有贵人的派头了!

薛夫人这头展开请帖,却并非是那些个什么李夫人、王夫人的落款。

「邀夫人到如月楼品鉴吴溪紫蟹。

清净敬上」

薛夫人怔了下。

清净……

乃是先前不知宁确身份时,宁确告知给她的道号。

此号应当只有她二人知。

薛夫人合上帖子,问:“来送信的是个什么人?”

“是个道童模样打扮的人。”小厮答道。

薛夫人觉得好气又好笑,嘀咕道:“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道童来啊?”

不再是拿他那年纪一把的长随充事了?

“姑奶奶说什么?”小厮疑惑。

“没什么,下去吧。”薛夫人挥了挥手。

她也不知该不该去。

若是清茵在的话,还能问问她……

这时候许芪发现薛夫人的神情又怪异了起来。

“妹妹还在忧心什么?清茵是个有本事的……”许芪话刚说到这里。

薛夫人一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不就是去如月楼吗?

去便去!

何必这样不清不楚,稀里糊涂。总要将话说个清楚才是!

她素来爽直,如今日子越发好过起来,怎么反倒还变得踌躇犹豫了?

许芪在后头傻了眼,扭头问妻子桂氏:“我说错什么了?”

桂氏也茫然摇头。

两个不太聪明的,只能对视无言。

不过想着是去见别的男人,到底还是不大好……薛夫人想着想着,便走了小门。

平日里这里没什么人走。

下人们连忙跟上去为她打开了门板。

门板一开,却见外头立着个人,头戴斗笠,身着青衫,身形分外削瘦,像是支在那里的一杆青竹。

见到薛夫人,他抬起了斗笠来。

露出底下一张略显憔悴而苍白的面容。

“宁先生。”薛夫人震惊地吐出声音,“你不是……不是在帖中写如月楼相见吗?你怎么又……”

薛夫人说完,发觉到身后还跟着这么些下人,着实不大像话,想也不想便一步跨出门去,然后反手关上了小门。

被关在门内的下人们:“?”

宁确看着她,道:“等不及了。”

薛夫人后退半步,别开了目光,一时心下又觉得震荡,又觉得尴尬,实在不知接什么话好。

宁确似乎也不需她接话,紧跟着道:“我先去了庄子,发现夫人不在。”

先前宁确也不知薛夫人的身份,只知她梳的已婚发髻,便只口称“夫人”。

这样也没什么过错。

毕竟不知道姓氏的话,多是这样称呼。

但如今双方都明晰了身份,再这样称呼,薛夫人才感觉到有些怪异。

便好似……好似那夫妻之间的称呼一般。

薛夫人抿了下唇角,道:“清茵有孕,我得留在城中时刻照看,想必短时间里都不会再去庄子上了。”

有了薛清茵肚子里的“护身符”,薛老太爷都不敢上门作乱。

自然也就不必再躲。

那厢宁确点头:“我猜也是如此,便写了帖子命人送到许家来寻你。而后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妥,夫人凭什么应我的邀约呢?

“若要请人,也该有诚意些亲自登门才是,于是自己也跟了过来。我又猜夫人兴许会走小门,便等在了这里。”

“宁先生卜算的本领果真厉害。”薛夫人感叹道。

宁确却道:“我并不善卜卦,我只是善解夫人的心思。”

薛夫人这下将脸都别过去了,她低声道:“宁先生的意思……我不懂。”

宁确道:“那日夫人问我,一向如此兼爱吗?我对夫人说,我学的非是墨子,乃是儒家。”

薛夫人将脑袋转了过来,脸上写着好奇。

“儒家主张爱有等差,人有亲疏远近。”

薛夫人怔住了。

这次大抵是真怕薛夫人听不懂,宁确又道:“我待草木有情,待书册文字有情。但都远不及我待夫人的情意……”

“那日林家初见,惊鸿一面,便难忘却。但我知夫人已有夫婿,只得按下不表。此后城郊再见,我以为夫人的夫婿早亡,才留下夫人孀居在庄子上……”

宁确苦笑一下:“如今才知原是一场误会。”

“我思来想去,既然已经是这般结局,就不该再对夫人提起我的心意,反为夫人惹来烦忧。

“但我读了许多书,书中都只说相思之苦,而无解相思之法。

“我想兴许人不止一条路能走。我总要来见夫人一面,若夫人点头,便是山石阻路,又有何妨?”

薛夫人呆住了。

她看着宁确。

半晌,只挤出来一句话:“你当真病了吗?”

宁确再度苦笑:“病了。”

大病一场,念及师友情谊,念及世俗不容,念及宣王府和魏王府对立难解的姿态……念及种种。

但他还是来了。

薛夫人轻叹了口气:“我不知如何答你。”

宁确神色一黯。

薛夫人见状又有些不忍,道:“到我这个年纪,许多事已不能率性而为。”

宁确听见这话,眼底的光重新亮了起来。

他懂了!

得先讨好薛夫人的女儿!

宁确躬身拜下:“多谢夫人。”

此时薛家本家。

薛成栋难得回来一趟,众人围坐一处。

薛老太爷问道:“许芷这是要同你和离了?”

薛成栋面色微变:“父亲怎么知道?”

薛老太爷的脸色顿时也变得不好看了:“许芷送了信到府上来,……看来是打定主意了。眼下清茵有孕,想责难她们母女都不行了。早知今日,还是当快刀斩乱麻。”

薛成栋脑子清醒了许多,道:“无论何时,清茵都会护着她阿娘的。”

“她护着又何妨,到底是晚辈……”

薛成栋神色怪异,道:“父亲是不知道她如今的性子和手段。”

“那便写一封《放妻书》给她,不吓一吓她,倒还真将自己当回事了。日后等清茵的孩子生下来,岂不是还要越发猖狂,想拿捏你便拿捏你?”大房长嫂冷笑了一声。

薛成栋按了按额角:“你们以为这就能吓住她?”

“这是自然,不是我说,除了薛家,她许家上哪里再去找更好的姻亲?你府中就一个侍妾,还早早死了。放眼京城,何人如你这般?你待她已是不薄……”

薛成栋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是吗?那你们知道,若我当真写下放妻书,她会怎么样吗?”

“她会转头便嫁给汴州刺史宁确。”

“……?”

半晌,薛家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从喉中挤出来一句:“这怎么可能?”

“一方刺史,贪图她个已婚妇人作甚?”

“不可能,不可能!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