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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心玉喉头紧了紧。

这个问题,有无数种答案……那么哪一种才是皇帝想要的?

“很难答?比方才的还要难答?”梁德帝紧跟着出声,并未留给她太多思虑的时间。

“看来是魏王的死有异。”梁德帝语气一变。

乔心玉道:“是薛宁。”

“什么?”梁德帝皱了下眉,“谁?”

薛清茵并没有和她说更多的话,她便只能依据自己的猜测来了。

乔心玉定了定神,垂首道:“陛下目达耳通,定然知道宣王妃曾身陷敌营,绑走她的人自称兴元府驻军校尉……”

兴元军的人?

那不用说,就是姚明辉的手下了。

也难怪宣王毫不留情,下的尽是杀手。

梁德帝心下念头流转,面上却不显,冷声问道:“那与魏王之死又有何干系?”

“回陛下,魏王前战失利被俘,薛宁,也就是宣王妃的大哥,身为魏王僚佐,既要进敌营救主上,又要进敌营救妹妹……而彼时,我也在寻找家父下落,借孟族王招梁人前去做工之际,混入了其中。”乔心玉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说的尽是实话,只是详略得当地“隐去”了一些部分罢了。

“哦?”梁德帝赞叹道:“不愧是乔腾的女儿,竟还有这样的胆量和本事……若如你所说,想必后来薛宁也混入了敌营?”

“是。他救走了宣王妃和魏王,宣王妃大抵是怜我有孕,让薛宁将我也带上了。便是在逃亡途中……薛宁杀了魏王。”乔心玉吐出最后一句话,顿时如释重负。

梁德帝目光微凛。

但这段话可以充分说明,乔心玉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撒谎。

因为薛宁的身份……只有他和薛成栋知晓。

薛宁作出这番动作的缘由,也不难猜。

唯独奇怪的是……

“他当你的面杀了你的丈夫,却没有杀你……这是为何?”梁德帝目光冰冷地落在乔心玉的身上。

乔心玉道:“我……不知。”

“不知?”

“并非是搪塞陛下,是……当真不知。我甚至不知薛宁为何要杀魏王?我只能猜想一二……”

“说说你的猜想。”

乔心玉磕磕绊绊地道:“魏王倾慕宣王妃一事,魏王妃知道,我也知道。……薛宁身为魏王的僚佐,昔日又来往紧密,当然也知道。兴许……是宣王妃曾与他诉过什么苦,才引得他护妹心切?”

当然不会是这个原因。

梁德帝掩去眼底的冷意。

“我……说错了?”乔心玉主动出声问。

梁德帝道:“你还没有回答朕方才的问题,宣王妃为何帮你?”

乔心玉犹豫道:“怜我有孕?”

“你那是不曾见过她将魏王妃气得要命的时候,她何曾在乎过旁人的死活?”梁德帝道。

乔心玉再露出犹豫之色,只得道:“总不会是……”

“是什么?”

“押宝。”乔心玉吐出两个字。

押宝何意很明显了。

押的便是乔心玉肚子里的孩子。

押的便是乔心玉将来能执掌魏王府。

梁德帝听罢,面色微沉道:“你若这样想她,她岂不是不该帮你?”

乔心玉连忙跪地道:“心玉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口无遮拦,请陛下恕罪。”

“你又没有得罪朕,朕恕你什么罪过?”梁德帝顿了下,又道:“你是不是还想,她如此对你,是因为你的父亲是乔腾,是益州节度使,将来方才能在封地上拥护宣王?”

他心中提防宣王夫妻,但别人若也如此,他便又不快起来了。

乔心玉实在看不透梁德帝的心思,只能颤声道:“心玉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梁德帝淡淡道:“你这样想也不奇怪,毕竟薛宁还杀了你的丈夫。”

乔心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那薛宁他……”

梁德帝道:“你看,你是个胆大又心细的聪明女子。你虽怀疑薛清茵的用心,但却胆敢采纳她的建议。你能千里寻父,又能孤身回京。你胜魏王妃太多。”

乔心玉连声道:“不敢。”

梁德帝站起身,命一旁的内侍将她重新扶起来。

他道:“有何不敢?魏王妃尖刻善妒,苛待宫人,又护卫子嗣不力,如今魏王身死,她不仅没有半分伤心,只一味争权夺利。难为皇家儿媳。”

“你去城郊椒风别庄安心养胎吧。”梁德帝一句话,便算是决定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这是避免让魏王妃对她动手了……

乔心玉躬身谢过,这才被内侍恭敬地送了出去。

明明是夏日里的热风,朝她迎面吹袭而来。

乔心玉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背后一片濡湿。

那是汗水。

是冰冷的汗水。

皇帝说她聪明,便是让她不要追问“薛宁”之事。

那日薛清茵说他并非是自己的亲大哥。

而“薛宁”又选择了对魏王下手,再想到今日皇帝的怪异态度……其身份呼之欲出。

乔心玉又打了个寒战,遂不再细想。

至少看起来,她已然顺利在皇帝跟前熬过了这一劫,只是不知薛清茵那里……接下来又当如何应对?

她真真切切地听了薛清茵的话。

那薛清茵可想过自己呢?

乔心玉压下胸中浮沉的焦虑,一步步走出了皇宫。

“父皇竟然留你说了那么久的话。”柳月蓉的声音在宫门外响起。

她在等乔心玉。

乔心玉语气冷淡道:“只是父皇关切益州的事罢了。”

柳月蓉冷笑:“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接下来等着你的是什么样的责罚吗?”

皇帝可以因为她腹中遗孤不加责罚。

但朝臣们若得知呢?

将来等着乔心玉的也不过是个去母留子的结局……

乔心玉动了下唇。

还没能说出话,一旁的宫人道:“乔侧妃往哪里去?咱们该去别庄上了。”

“什么别庄?”柳月蓉神色微变,“她不回魏王府?”

太和殿中。

梁德帝没有急着再将那些王公贵族叫出来了。

反正多的时候都等了,且让他们再等等又有何妨?

梁德帝道:“磨墨。”

内侍疑惑地上前,依言照做。

约莫只花了半炷香的功夫,梁德帝便亲笔写下了一封信,随即交予旁人,道:“快马送益州。”

“可是宣王殿下手中?”

“不,交至宣王妃手中。”

那人愣了愣,应声:“是。”

薛清茵清晨起床,按了按腰,总觉得近来宣王有些过分凶猛。

先前的“债”,不该在回来的那两天就偿还完了吗?

怎么气性这样长的?

正想着呢。

醋王推门而入,立在那里,光影落在他的身后,愈加衬托出了他此时的冷酷和气氛沉闷。

他启唇道:“茵茵可随我去营中?”

“不去。”

“……”

薛清茵心道都问我三四遍啦,怎么还问?

她顿了顿,猛地反应过来。

啊。

不会是因为此事心头暗暗不快吧?

薛清茵扭过脑袋,蹭到他身边去,低声问:“去营中做什么?”

宣王没说话。

薛清茵纳闷,营中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宣王一把揽住她的腰,不由分说将她抱了出去。

等到了营中,方成冢恭恭敬敬递上了一把短刀。

薛清茵更茫然了:“做什么?”

宣王道:“教你。”

薛清茵道:“哦,乔心玉已经教过我了……”

宣王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分。

薛清茵道:“嗯,学会了一点点吧,还需要巩固一下。也不必教了。”

宣王的脸色顿时更黑了一分。

薛清茵此时恍然大悟。

宣王都知道她和贺松宁撞上过,当然也会知道,她那日对贺松宁说,后悔没一刀切在他的喉咙上,她会让宣王教她的。

……感情一直在等她来找他教她啊!

宣王从齿间挤出几个字:“茵茵……骗我。”

薛清茵满脸无辜:“充其量那也就是骗了贺松宁,怎么能是骗了殿下呢?”

宣王以利诱之道:“茵茵当真不学?我教的,当比乔家的功夫更好。”

薛清茵犹豫了下:“难吗?……乔心玉教我的可简单了,就纯纯是美人计。”

“……美人计?教你对付贺松宁?”

薛清茵对上宣王的目光。

哦豁。

这下更完蛋了。

眼见着气氛都变了。

这时有人来到帐外,低声道:“京中急信。”

宣王的目光和神情皆是一敛,顿时如沉静的大海,叫人难测其情绪。

他转过身道:“进来。”

来人躬着身走进来,双手呈上一封信,上面封着漆印,清晰可见一个“御”字。

可想而知是皇帝的亲笔。

宣王伸手便去拿,来人却尴尬地道:“是……是给王妃的。”

“给我?我瞧瞧。”薛清茵飞快接过来拆开。

大抵是考量到她的文化知识水平不够高,梁德帝写的信并没有文绉绉的引经据典。只朴实无华地关切了一下薛清茵的安危与健康。

随即笔锋一转,提及到了乔心玉。

他写了乔心玉是如何供出她的,又是如何揣测她的,言辞间似是为她不值……随后还让她不要伤心,特地让人带了京城中近来时兴的水粉、首饰和衣衫给她。

下文又道,若受委屈,便写在信中,交予送信人带回。

薛清茵不禁歪了歪头。

好嘛。

最会揣测人的就是他……

还搁她这里帮她骂乔心玉呢。

“磨墨!”薛清茵搓了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