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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九尺宽、两丈长的囚室。

它算不得狭小,砌起高高的墙壁,与其它囚室分割开来,如此也可免受袭扰。

每日里也有人按时送饭,饭食干净。

此地对于囚犯而言,算得上是极高的待遇了。

可是……

薛清荷蜷在角落里,头发散乱。她缓缓抬起头,第不知道多少次望向墙壁上开的窗——

那扇窗开得很高,且格外狭窄,仅起通风之用,但通的也不多,排泄的气息都不能完全散出去。

它能透进来一点光,也不多。那点光只能落在薛清荷抬起头,才能望见的地方。

它落不到她的身上,驱不散她的寒意。

“今日的饭食。”来人冷冰冰地说道,打开栏杆,推入食盒。

食盒碰撞上一物,发出“啪”一声响。

守卫低头看了看,道:“昨日的没吃?”

那两个食盒都堆在一处了。

薛清荷喃喃开口:“饿死我吧。”

不如饿死她。

每日都是一成不变的食物,粗糙难以下口。

起居排泄都在一个屋中,如此将她的羞耻心反复践踏。

竟是比她往日在薛家,没有得到大哥照拂时的日子还要难过!

那时至少她是自由的,每日有书作慰藉,不必困于这样一团灰暗之中,她身边有丫鬟有仆妇。

至少……还有人同她说话。

她不知道宣王究竟要如何惩治她。

但眼下已让她比置身地狱还要痛苦了……

他让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作为一个人活在这世间。

“这点苦楚便吃不得了?”守卫冷笑一声。

这点……苦楚?

薛清荷恍恍惚惚地抬起头。

在他们眼中,她受的苦什么也不算是吗?

“你有干净的吃食,有可蔽体的衣物,有容你歇息的居所……你胜过世间人太多。却还不知满足。”守卫冷冷讥讽道。

“我知道你们因为宣王妃对我心有愤恨。但我的姐姐,你们的宣王妃,她如今娇贵万分,我便天生该如此吗?我就只配与奴隶比高低吗?”薛清荷苦笑。

“王妃曾受病痛之苦时,你可知?魏王府虎视眈眈之时,你可知?与孟族大战,孟族企图挟王妃威胁宣王殿下,你又可知?

“你过得还不够好吗?听闻薛家公子昔日照拂你,如今战事已平,你又何曾付出过半点?却得封县主,将要嫁往孟族做王后。

“而王妃今日所得,皆是她忍受苦痛,她该得的。你有何脸面与她相比?”

守卫面色冷厉,一句比一句更言辞激烈。

薛清荷微微愕然。

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大哥的话里曾暗指,孟族王对薛清茵有意。

既如此,薛清茵在孟族那里又吃过什么苦头?魏王身死,魏王府早已不复往日风光,徐家倒台,柳月蓉做了缩头乌龟……谁又及她风光?

就连这个王后之位,也是因薛清茵她才得来的。

什么县主……宣王说要收拾她,不也一样收拾了吗?

这时一阵脚步声突兀地响起在牢狱之中。

益州大牢宽阔,那脚步声便在高墙之间回荡起来。

“来人了。”守卫转过身,“也许便是你期许的,送你去死。”

薛清荷心间一紧,霎时间什么念头都消失了。

她倚着冰冷的墙。

冷汗爬满了背脊,又从额头缓缓滑落。

她……会怎么死呢?

那脚步声行得缓慢。

愈是缓慢,便愈叫她喘不过气。

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怕的。

薛清荷头晕眼花,几欲栽倒下去。

而这时候,那脚步声停住了。

来人站在了牢狱前。

薛清荷恍恍惚惚抬起头去,却只瞥见一个隐约的轮廓。

她看不清门外的人,薛清茵却看得清她如今的模样。

薛清荷起了一身的疹子,满脸满身都是。

薛清荷觉得在薛家过得已经很苦了,被贺松宁抛下就更苦了。却不知道这世间还有更苦的……

在这么个地方……

薛清茵抬眸扫视一圈儿,后退了半步。

她如今真是脆弱得不能再脆弱了,可莫给她惹上。

“将门打开吧。”薛清茵的声音响起。

薛清荷打了个冷战,一下从混沌中回神。

铁门被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她的目光越过守卫,终于落在了薛清茵的身上。

她依旧看不清薛清茵此时的模样,只能瞥见她华丽的衣摆,上面绣有飞鸟走兽,雀羽绽着金光之色。

她听见薛清茵问:“病了?”

薛清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以为自己已然错过了最后的时机。

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希望大哥能来救她。

希望孟族会知晓她的处境,希望梁朝派来的和亲队伍有人留心到她的失踪,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好像她被众人所遗忘了。

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这一日,她终于见到了除守卫外的第一个人。

却是……薛清茵。

薛清荷喃喃道:“宣王竟允你来这里,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听你这样说,你很想见我么?”薛清茵挑眉,惊讶道。

“我……我不知道。”薛清荷轻轻颤抖了下。

薛清茵扭头对跟在身后的阿卓和云朵吩咐道:“先带她出来吧。”

她在这儿说话也够费劲的。

她还牢记着宣王说的,牢狱中多寒气,不能久留。

阿卓应声,当先一步跨了进去,伸手便去抓薛清荷。

薛清荷猛地缩起了手。

薛清茵不禁歪了歪头:“你想继续住在这里?”

薛清荷打了个哆嗦,但她还是没有走出来。

她挤出压抑的哭声:“为何……为何这样难?为何要留住身边的人这样难?为何……远走他乡也这样难?为何活着……也难……”

薛清茵看着她的模样,真是哀其不争。

她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那个晚上,看着原着中的女主被贺松宁一次一次辜负。她就一直往下看,就想看看这女主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硬气起来,虐一回别人……结果直到她穿越,也没能看见。

“大哥叫我,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要倚靠别人……”薛清荷哭得伤心欲绝。

薛清茵纳闷:“对啊,这话没错啊。”

“他在推开我,他……他厌倦我了……他想补偿你……”

“哦,那又怎么样?天塌下来了吗?叫你自立,为何是一件令你如此痛苦的事?”

“我、我……”薛清荷呆滞地坐在那里,终于吐出了几个字,“无人会再关心我了。”

薛清茵:“那我走了,再见。”

走……了?

然后她便又一人回到那黑暗无边,羞耻难当,寂静得令人发疯的日子吗?

“不,不,别走,别走!”薛清荷本能地吐出声音,一下扑倒在了门口。

她反应过来,抬头看着薛清茵:“你来看我,……你关心我?”

太奇怪了,她想。

本应该和她水火不容的薛清茵怎会来关心她呢?

薛清茵撇了撇嘴,也的确戳破了她的幻想。

“当然不是,我是来问问你,想好了吗?是去孟族发光发热,还是永远留在这里?”

薛清荷冷静了点:“你想利用我。”

“当然,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你很想要旁人关心你?若你身上的价值愈重,这样的关心岂不是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薛清茵残忍无情地道。

薛清荷瞬间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自言自语道:“秋心关心我,是因为她想水涨船高,她的欲望更胜我,我若不能嫁入高门,她比我还急。我舅舅关心我,自然是也想利用我救他们,为他们张罗事务。不,他们甚至都没有关心我,只消假惺惺地说上两句血浓如水的话……能失去他们,便还能再得到别人。”

“可是……可是大哥呢?我身上又有什么值得他利用?”薛清荷急切地问。

薛清茵:“不知道,你去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薛清荷对这个问题充满了执念,她喃喃念叨,一边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好似发了疯。

薛清茵心道这个恋爱脑不好治啊。

她皱眉道:“哪有那样多为什么?你今日觉得蝴蝶样式好看,明日出了新的样式,便觉得新样式好看……”

薛清荷僵在那里,如醍醐灌顶:“我于大哥,就如那绣花样式。一件看着好的新鲜玩意儿。”

薛清茵觉得时辰是真不早了。

一会儿搞不好宣王要进来宰人了。

“算了,走罢。”薛清茵扭头往外走,“给她打盆热水。”

薛清荷呆了呆,不自觉地夹了夹腿。这才觉得整个人的自尊是真的被彻底撕扯碎了。

她竟然来了月事。

血不知何时染透了她的衣裙……

薛清茵很不喜欢薛清荷这个人的种种。

但同为女子,她不喜欢在这种事上去折辱女性……

守卫的动作很快,转眼便有人打来了热水。

薛清荷茫然地伸手进温热的水里。

手上沾满的泥灰和摸过裙摆时残留下的血迹,都在水中晕开了……

那融融暖意,让她打了个哆嗦。

就在薛清茵即将走远的时候,她突然发了疯地大喊道:“别走,别走!我答应你,我跟你出去……”

薛清茵惊讶了下。

这就……通啦?

但她的步子不停,还是先走出了牢狱。

果不其然……宣王的车驾根本就没走远。

她刚一出来,宣王便伸手卷起了车帘,目光紧紧落在了她的身上。

薛清茵走近到马车前,还没等她撩裙摆,宣王一个跨步,将她抱了上去。

“她听从你的了?”宣王问。

薛清茵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挺奇怪,她大抵都不清楚她自己的心思。但她求生本能仍在,她想有尊严地活下来,便也只有低头了。你故意瞒我这么久,是刻意丢她在牢中磨她的性子?”

宣王道:“对于困在牢中的囚犯,他在初时会后悔,而后变得疯狂,最终走向麻木。”

“有官员认为如此不能使囚犯悔过。遂在天牢之中开一天窗,有光泄入,却难抵其身。如此可使他们不至于丢弃希望,渴望重见天日,但却又终日只能见到昏暗的墙壁,如此备受折磨,陷入无尽悔恨。”

薛清茵咂嘴:“难怪我在狱中见到了一道窗,那窗开得很反人性,开了跟没开一样。”

宣王看着她:“茵茵,你便是她在黑暗之中跌跌撞撞行走许久,终于摸到的那扇窗。”

薛清茵怔住了。

宣王接着轻描淡写地道:“人的性情与境地,注定了其会对什么样的人抱有好感。”

“你想过她为何就这样带着兄妹的身份,也难掩对贺松宁的倾慕吗?”

“于她来说,薛家是水火。而贺松宁是那个救她于水火的人,且是唯一的。她愈痛恨自己的无力,便会愈向往贺松宁的照拂。周围的人越是因为贺松宁而对她谄媚相迎,她便越是离不开贺松宁。”

“若没有了贺松宁,再将她放入一个相似的,乃至是更残酷的境地……”

“茵茵,如今这个救她于水火的人……是你。菟丝子难以长成参天大树,当一棵树木无法攀附,她便会攀附下一棵。”

他只是信手制造了一个刚好可以满足薛清荷情感变化条件的极端环境。

薛清茵听得目瞪口呆。

她当时还想,薛清荷会不会因此黑化……但宣王却好像笃定了薛清荷的性子难以变化。

就好像愚蠢的人,重生一世,怎么也不可能变成聪明的人……

她的性格和经历注定了她在遭遇下次危机时,会本能地重蹈覆辙……

“可是不应当啊……我是威胁她的人,我救她是有条件的,我与贺松宁不同。”薛清茵怀疑地道。

宣王淡淡道:“不对。”

“哪里不对?”

“下令关押她的是我,不允她去孟族的是我。茵茵,从那日我获悉你昏倒后,走入厅中那一刻起,我便才是她的敌人。”

宣王顿了下,沉声接着道:“而你,是身怀有孕,顶着夫君的压力,也要前往给予她生路的人。而且你还对贺松宁不屑一顾,在她心中,无论她承认与否,你已然是比贺松宁更强大的存在了。”

薛清茵有些震撼。

她觉得……若论驾驭人心,宣王与梁德帝比起来,应当是不遑多让!

见薛清茵突然不说话了,宣王的脸色霎时从漠然无情,变得紧张了些。

他问:“果真还是狱中寒气太重了,何处不适?”

他看着她,好像还在怕……怕她觉得他如今缓缓展露出来的一面,是何等的城府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