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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荷抵达孟族的时候,好一通上吐下泻。

因为行路急,兼之实在不适应孟族地域的高低落差。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一热,应下来的举动有多么蠢。

“县主,该下马车了。”有人在外面道。

薛清荷虚弱地迈步走下去,一眼便见着了那为首的高大男子。他们簇拥着他,称他为王。

他面容粗犷,着华服美饰,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口便问:“你姐姐可好?”

薛清荷点了下头。

“她竟然又有孕了。”孟族王的话语里透着点可惜的味道。

这下大哥的说法算是被彻底坐实了……薛清荷吸了口气,转头扫去,便见到了无数双或冰冷或麻木或打量提防的眼睛。

好在转瞬他们就变了。

他们恭恭敬敬地迎着薛清荷进了门。

但那高原上的风凛冽万分,吹得薛清荷骨头缝里都发冷。

如果没有薛清茵帮她,她在这里……大抵真的是活不下去的。

可薛清茵如今也没了消息。

是她那日应得太慢,令她失望了?还是宣王更乐于见到她死在这里?

薛清荷脑中发胀,混乱地想了许多。

当日孟族摆宴欢迎了她。

但许多食物她都吃不惯,便只有默默从宴会上退下。这些孟族人也没有拦她。

等到薛清荷走远以后,孟族大臣们才大大松了口气:“与宣王妃倒是大不相同。”

孟族王失望得很。

他们却高兴得很咧。

终于不用伺候祖宗了!

薛清荷不知道这帮人在背后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她被带着走出了很远。

这时远远有个作孟族打扮的人走近了。

那人缩着脖子缩着手,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但一张脸……却是梁朝人的模样。

薛清荷也隐约听闻,似乎梁朝有什么军队叛变,与孟族里应外合……但听说那些人都被宣王杀了。

这人是漏网之鱼?

薛清荷正警惕间。

那人上前笑道:“孟族将来的王后?乐安县主?宣王妃的庶妹?”

他还着重咬了下“庶妹”两个字。

薛清荷不想和叛徒说话,正要越过去。

那人道:“小人名叫干子旭。从今往后,你得听小人的,小人会帮你在这里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薛清荷刚想骂一句莫名其妙,但突然间她反应了过来:“你,你……”

她压低了声音:“你是内应?你怎么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

“不才,混了个身份。”

薛清荷震撼万分。

她那姐姐没有来见她……但却已然将一切都安置好了。

“我……知道了。”薛清荷打了个激灵,头脑从未如此清醒过。她这才仿佛真正迎向了一段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干子旭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越过她,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王妃说将来有一桩很大的事,要交予这位乐安县主去办。在此之前,她需要她勇敢一些,她需要他多帮助一些。

这是对乐安县主的一场巨大试炼。

这厢。

薛清茵和宣王也已经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梁德帝允了宣王的奏请,还说正好也有些想念他们夫妻了云云……

此次回京坐的马车,分外宽阔豪华。

他们走得也很慢,一路上休养生息,那是生怕薛清茵有哪里磕了碰了。

一晃多日过去。

贺松宁面见了梁德帝。

他抬起头道:“不知宣王与清茵行至何处了。”

梁德帝道:“今日报上,说是行至定城驿了。这便等不住了?”

没等梁德帝说出“没出息的东西”,贺松宁先出声道:“四日前也说到定城驿了。”

梁德帝:“……”

梁德帝:“是走得有些慢。”他的神色复杂道:“到底是身子不同往日了……”

贺松宁没有说话。

梁德帝看了他一眼,知他心下嫉妒。

一时间,也不知勾起了什么回忆,梁德帝便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贺松宁的确嫉妒。

嫉妒得咬牙切齿,心情辗转。

薛清茵此时确实在定城驿耗了好几日了。

此时弄夏卷起帘子,递进来一碗茶,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那碗茶被宣王接到了手中。

他屈指摩挲过碗壁,感知了下烫不烫,然后才送到薛清茵唇边。

薛清茵喝了两口,又吐出来。

反复漱口,才觉得口中的味道淡去了。

弄夏眼巴巴地问:“姑娘好些了吗?”

薛清茵点了下头。

这一路即便如此小心,薛清茵也还是迎来了最糟糕的……孕吐。

这全然不受人为的控制。

这玩意儿折磨起人来毫无规律!

眼下她吐了口气,歪歪地倚住宣王的手臂,脸色发白。

而宣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阴沉得如乌云压城。

“回去。”他沉声道。

薛清茵牢牢抓住他:“你……昏头啦?咱们都走出一段路了,再回去,那岂不是白走了?”

“茵茵。”他哄她,“我们回去好不好?不必留着贺松宁了,我会设法立即杀了他,你无须忧心岳母那里。”

薛清茵摇了摇头:“这一日我知道会来的。我有很多法子去应对贺松宁,可阿娘那里……我没有法子。但我至少要回去保住她的性命吧。万一贺松宁将她气死了……”

她按了按胸口:“我会后悔一世的。”

“茵茵,吊命的法子有很多……”宣王沉声道。

薛清茵痛苦起来,他自然不会再顾忌许芷的痛苦了,活着便足够。

“你先和我说说,要怎么让贺松宁变成那把合适的刀吧。”薛清茵看着他。

她眼巴巴的,目光远比方才的弄夏更动人。

宣王动了动唇,面上阴沉之色最终还是退了下去。

他没有再吊她胃口,只希望她舒服些。

他低声道:“贺松宁若知道,当他被送到薛家,以薛家长子的身份养到今日,便注定了他绝无可能以正常的手段登上大位,茵茵以为他会如何?”

“他会发疯吧。……不过身份不能更改吗?”

“不能。皇帝不会允许这点丑闻留在史书中,污了他的大好名声。他勤恳至今,名声极好,的确做到了好皇帝该做的事。他便是再喜欢贺松宁,也绝不会让贺松宁给自己留下污点。”

“贺松宁若意识到这一点……他便只有一条路可走,造反?”薛清茵说着,立马举一反三,“你自然而然举兵清君侧,谁人都挑不出错处来。”

“嗯,其实就算皇帝松口,不顾名声也无妨。”宣王看得分明,“他二人性子相似,皆是多疑之人。”

“那怎么让贺松宁意识到这一点?让他彻底死心,挥刀向皇帝呢?”薛清茵还记得那回在庄子上,贺松宁落下来的眼泪。

贺松宁对自己的生父,的确是怀有孺慕之情的。

“七皇子。”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薛清茵一下想起那个曾经见过的,董贤妃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