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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下意识追了出去。她撞入人群,引起一片惊呼,这叫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调整好了表情。

春华赶上来惊讶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突然闻见一阵很好闻的香气。”林瑜道:“你有闻见么?”

“香气?”春华抬头嗅了嗅,茫然道:“嗯……什么香气?”

那气味若隐若现,林瑜担心自己只要稍加耽误,便会失去方向,因此顾不上回答,已经顺着气味走了过去。

“小姐?!”春华无法,只能跟上。她扭头问身边的戍寅:“你有闻见什么吗?”

戍寅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个。”

可主人家任性,非要说自己闻到了香气,非要找出这个自己喜欢的香味来,他们也只能跟在后头了。

林瑜在空气中嗅闻着,偶尔她会失去气味的指引,只能站在路中间茫然的四处环顾,但鬼使神差的选择了一个方向赶去时,便又能重新嗅见那微弱的熏香气息,续上前进的方向。

难道这是上天的眷顾?

如果真的有神明,这是不是就是祂安排的“缘分”?

好几次,她几乎以为自己在人群中看见陈辞的身影了。

系着青色发带的气质像他;

穿着蓝色布衣的背影像他;

披着褐色罩衫的发型像他;

露出白色袍摆的声音像他;

靛蓝身影的侧脸像他;

藏青身影的姿态像他……

林瑜不露声色的一一靠近,但每一次都会在瞧见对方正脸时失望。

她立刻扭头继续在空气中搜寻。

香气还在延续。

在指引着她前进。

最后林瑜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建筑。

“曙玉香坊。”

她轻轻的念出牌匾上的字。

春华连忙赶到她的身边,笑道:“说不定那香便是这家店的!小姐,咱们进去瞧瞧,如果有的话,就买些回去吧?”

林瑜在门口犹豫着。

春华不解道:“小姐?”

“我……”

“小姐不是很喜欢那香气吗?”

就在她踌躇不前时,门口的身影似乎吸引到了店内伙计的注意。

一个笑容热情的青年迎了出来道:“贵客可是想买些香料?不如进来瞧瞧,小店刚刚才进了一批上好熏香!”

他一走近,林瑜便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熟悉香气——那正是之前,她以为自己闻到的陈辞身上的气味。

她不禁一怔:“你身上的气味……?”

“啊!贵客好灵的鼻子!”伙计笑道:“这是咱们店新改良的香谱!与风霜谱香气类似,但去除了风霜谱的苦、涩,更显清澈、澄净、空灵、柔和,贵客可要进店试试?”

“这香……叫什么?”

伙计犹豫了一下:“亭亭。”

“婷婷?娉婷的婷婷?”

伙计道:“不是咧,是亭亭玉立的亭亭。”

春华好奇道:“怎么叫这个名字?”

“这个嘛,是东家定的名字。”伙计热情道:“也许是觉得,正适合贵客这样亭亭玉立的女郎使用吧!”

春华道:“小姐,怎么样?买些回去吗?”

林瑜道:“那……便买一些吧。”

陈辞身上的味道,的确和风霜谱相似。有人改进香谱,无意中恰好与陈辞的气味一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苦笑着想,陈辞今世很有可能落草为寇了,就算那螳臂军的首领不是他,他也该在乡下当他的小吏,怎么可能会来京师呢?

等等,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瑜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了一个传统:

如今门阀当道,许多寒门庶族出身的读书人为了做官,就会去豪门递交自己的诗文赋作,以求得到赏识,受到庇护和提携。

第一世时,林瑜就是这么与陈辞认识的。

那时,林家每天收到的诗文赋作称斤论打,林瑜的父亲看都懒得看,便让下人们拿去糊窗,又或者当做废纸,随便处置。

林瑜那时刚穿越过来,听说此事,心血来潮,说要瞧瞧看。

而里头字迹最好看的那一张,署名就是陈辞。

据说他有神童之名,过目不忘,三岁能写诗,七岁能作文,博览群书,经义典籍倒背如流,学识渊博。

放在现代,怕是要上清北的状元。没准还是那种二十五岁当教授的奇才。

但在此时此刻,因为家世,他最高只能成为一县小吏。还必须是占据了所有清贵职位的高门士族,没有子弟看得上这个职位,才轮得到他。

在他的治理下,锦昌县老幼弱残,皆有所扶,在灾年之后,很快便粮仓廪实,民众安居乐业。

只是这些政绩,最后都会算在他的上司——某位出任锦昌县令,但俗事一概不管的世家子弟头上。

林瑜想,这真不公平。

一不留神,她就成了话本里的傻小姐,荣华富贵不要,却非要嫁给一个穷书生。

比如林瑜。

第一世时,她还十分心高气傲,抵触盲婚哑嫁,包办婚姻,不愿屈服将就——更不想嫁过去之后,伺候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等一大家子人。

于是,她想给自己挑选一个父母双亡、亲戚稀少、性情温良、饱读诗书,又容貌俊雅的小郎君。

陈辞就是那个完美符合她要求的小郎君。

这样精打细算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傻呢?

但现在想想,想嫁给穷书生的千金小姐虽然不一定傻,但大多恐怕都有点天真。

林瑜最后买了一包“亭亭”,离开了。

那伙计目送他们的背影远走,才挂上打烊的牌子,关上门,转身进了内室。

“他们走了?”

“走了。”那伙计把头上戴的帽子抓下来丢到一旁,原本市侩精明的商人嘴脸露出了几丝痞气。“主公你真是的,一个女人,你何必这么紧张?”

窗边的青年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近乡情怯……”

“主公你又不是京城人,近哪门子乡,情哪门子怯啊?”

“你不懂。”

伙计顿时不服气道:“我不懂?咱们这个据点在京城扎根了这么久,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主公知道盯上你的那个女人是谁么?”

青年沉默。

“她就是林瑜!就是咱们说‘得林氏玉者得天下’的那个林瑜。主公你听说过‘林氏多佳丽,瑜者最无瑕’的名声,但肯定没见过她吧?是不是长得挺好看?”

青年凝视着窗外,那正是林瑜走远的方向。

他低声呢喃:“我知道……”

“对了,主公,刚才那侍女问那香为什么叫‘亭亭’,为什么叫‘亭亭’啊?我差点答不上来,还好急中生智,胡诌了一把。”

青年指了指香料铺后院中的那棵树:“那是什么?”

“枇杷树啊。”伙计道:“当初主公不就是喜欢那棵树,才把这铺子买下来当据点嘛?”

“嗯,是啊。”青年的笑容略带悲伤的轻声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此为‘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