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后面的苍老声音没有再开口，中正殿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柳圣曦打算撤回这个要求，万一真的是见不得人呢？
苍老的声音叹息着应允：“既然你执意要求，那我就给你看看吧。”
柳圣曦三人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盯着黑色帘子，终于能见到妖王的全貌了！
只见帘子被掀起来一个小角，里面伸出几根枯树般的手指，颤颤巍巍地将帘子拨到一边。
借着烛火的微光，柳圣曦看到一个高挑瘦削的身影走了出来，这身影步履迟缓，行动僵硬。
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啦的摩擦声响，像是身上挂满了轻飘飘的纤维状物体。
柳圣曦三人连喘气都无意识地小了几分，生怕自己一喘气，这身影就要摇摇晃晃地跌倒。
这身影越来越近，一股腐朽的气息也随之越来越近。
最终身影站定在柳圣曦三人面前，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无奈的内容：
“失望吗？妖界最强的王者，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柳圣曦看着眼前的老者，高挑瘦削的影子像是树干，那其实已经是老者佝偻之后的身姿。
浑身哗啦啦响着的，是枯黄的叶子，随着老者的走动，一片一片掉落。但来不及落到地面，就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柳圣曦难以置信地看着自称是妖王的老者，心里缓缓冒出两个字。
树妖？！
统领妖族的妖王，妖界最强的王者，本体竟然是树，是植物修炼来的？！
正所谓人有九窍，动物很多是八窍，植物则大部分是无窍。
人类受此间法则庇佑，也受天道青睐，有天分肯努力，就可以直接修仙。
动物则是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开智成妖，修炼难度比人类要大得多。其中植物修炼的难度，比动物修炼的难度，又要大得多。
虽然说万物皆有灵，山川草木亦有魂，但真正能够修炼的植物，能够从无窍变为九窍，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要么本身天生灵智突出，要么后天勤奋且得到了无上机缘。
眼前的妖王，会是哪一种呢？应该是前者，毕竟在妖界混了有一段时日，她连一个植物妖都没见过。
柳圣曦回忆起自己知道的信息，似乎从来没听谁提起过妖王的来历，只知道妖王手段风驰电掣、结束了妖族长时间的混乱。
妖王在位很久了，久到大家以为，妖王会一直这么存在。直到近些年妖族异象频出，妖王重病，斑寅在内的一些大妖们，这才蠢蠢欲动起来。
柳圣曦微微向前倾身，想要接住一片枯黄的落叶，但那落叶像是空气里的虚影一般，没有实体，被柳圣曦的手直接穿过。
她蹙眉质问：“妖王，这不是你真正的本体吧？说好坦诚合作，你却一拖再拖，甚至不肯露面，到底是为什么？”
妖王微不可闻地叹息，随后无奈地解释：“没错，这的确不是我的本体，但我就在你眼前。”
眼前？
柳圣曦抬起头来，眼前大部分视线都被黑暗包裹着，能看见的除了老者，就还是那几级台阶。
台阶最上面的帘子被赤烈犬冲开、被老者掀开，短暂地飞舞起一个边角，现在又恢复了垂下的样子。
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只有老者矗立不动，树枝一般的胳膊挥舞，掉落片片枯叶，腐朽的气息愈发浓郁。
妖王对上柳圣曦稍显质疑的眼神，语气温和地说道：“这台阶，这中正殿，这整个王宫，都是我。
我本是建木的根须，无知无觉，无意无识。
神、仙断绝之日，建木也轰然倒塌消亡，唯有我这一株根须流落妖界，懵懂成长，苟活至今。”
柳圣曦有点无语，好家伙，这么谦虚，懵懂着平定战乱、苟活着成了妖王。
关键是，妖王源于建木？号称能够沟通天地人神的建木！
如果建木恢复，岂不是可以再登天梯，窥见仙界？
柳圣曦两眼放光地盯着妖王，妖王顿觉压力山大，赶紧解释：“你别这样看我啊。我只是建木的根须而已，没可能通天的！而且我自打有意识以来就是妖了！
建木是天地滋养出来的神木，我只是扎根在妖界的妖树！”
“好吧。”柳圣曦撇撇嘴，暂时按下了心里的小想法，有些困惑地问着：“那你为什么成了现在这幅不见天日的样子？整个妖王王宫，就像是个密不透风的棺材。”
妖王语气沉重：“你没看错，妖王王宫，就是个棺材，埋葬的是我，也是焚天域的所有幽冥之物。
圣地消失太久，妖界太久没有得到来自圣地的馈赠，从焚天域开始，衍生出了许多的幽冥乱象。
我以建木之躯构建了整个王宫，以牺牲自由为代价。在这里，我将所有幽冥乱象困住，以保焚天域的安稳。
但我的力气也快消散了，没有办法完全困住，焚天域近些年来愈发频繁的夜雨，就是那些幽冥乱象的反击。
按照神谕的指引，只要圣地重现，就有办法消灭幽冥乱象。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就靠你找到圣地后多加留意了。”
懂了，妖界需要圣地来开光净化。
怎么妖族说话都神神秘秘的，圣女的残魂说只要自己成为本届祭典的圣女，就知道怎么回人界了，妖王说只要自己留意，就知道怎么去圣地了。
她现在真的不知道啊！
柳圣曦有点抓狂地琢磨着，求证似的提出另外一个问题：“那你的重病，想必也是诓人的咯？医修研究院的人进进出出，一直没发现？”
妖王颔首：“没错，我不是重病，而是日渐虚弱，这种虚弱是从根上带来的，无药可救。这些年，医修研究院见到的，都是我给他们看的幻象罢了。
我恐怕也撑不了太久，等你从圣地回来，我就让位，本体化成的王宫也一并留给你。”
柳圣曦赶紧拒绝：“别，我只是要个妖皇的名头方便行事而已，并不想留在你的尸身里面办理公务。等事情解决了你也能多工作几年。
咱们一步一步来，先带我去看看完整的神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