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惊讶于小苏熠的话和状态。
我认识的苏熠从不会这样。
他宁可不说话也绝不会说错，虽然脾气犟、说一套做一套，但嘴上绝不错漏。
没想到他小时候是这样的。
他也会和别人发脾气、打架。
甚至打的遍体鳞伤……
病床上的小男孩轻轻摸着小苏熠的头发，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是想哄他睡觉吗？
我靠近两个小孩的旁边。
小苏熠坐在病床前的板凳上，头枕着手臂、脸朝着被子，显然已经在小男孩的轻抚下睡着。
小男孩似乎很想咳，但看着面前似要睡着了的小苏熠，硬生生忍着，小脸憋的通红。
男孩也长了张蛮漂亮的脸。
他的漂亮和苏熠不一样。
小男孩的肌肤呈现着漂亮的小麦色，虽然已经被各种仪器和药物折磨的瘦弱不堪，却仍然能看出之前健康的样子。
应该是个阳光可爱的男孩。
会把欺负苏熠的那些小孩子都打跑的那种。
小男孩哄着哄着，自己似乎也困了，侧身躺在床上，半晌，也睡了过去。
室内只剩下仪器滴答滴答的响声。
这平静的场景在我眼中渐渐倒退。
……
等再凝成实质的场景时，我眼前依旧是这个病房。
这次不同于上一次，时间正是中午。
阳光撒进病房里，在小男孩的被子上投下树叶斑驳的影子。
他的状况……要更糟。
上一次，男孩至少还是清醒着的。
而现在，他就像是一个被丢弃、蹂躏过无数次的布娃娃，里面的棉絮早就被掏空，只剩了空空的一副骨架子。
本来小麦色的肌肤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病态、无血色的苍白。
如果不是旁边监测心率的仪器还在滴滴作响，我真的怀疑男孩已经死去。
“咚咚咚。”
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可床上的男孩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答应。
他可能都不知道门被敲响，也可能，已经没有力气再回答。
“咚咚咚。”
“咚咚咚。”
……
连续几次的敲门声都没有被回应，房门外的人终于不再敲。
他直接拧开门，走了进来。
呦，老熟人。
我兴致勃勃的端详着眼前的小男孩，距离上一次我们见面，他要比现在大了点。
秦惟。
小秦惟轻手轻脚的靠近病床，开口想叫床上睡着的小男孩，却又停住了，没开口。
他轻轻坐在了床沿，静静等着小男孩醒来。
就这么静静等了十几分钟，小男孩似乎清醒过来了，用力睁眼看了看床边的小秦惟，但却似乎还是不确定似的，问道“小明吗？是你来了吗？”
原来小明这个名字还有来源？
他以前真叫过小明啊？
“嗯，是我。”小秦惟点点头，替床上的小男孩掖了掖被角“最后来看看你。”
“嗯……走吧……快跑出去也好，如果不是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一定带着月牙儿和你们一起跑……咳咳……咳咳咳咳咳……”
小秦惟就这样安静的等着床上的小男孩咳完。
丝毫没有怜悯，也没有难过。
“哥……我们再见面就是下辈子了。”小秦惟目光灼灼的看着病床上的小男孩，话语中做着最后的诀别“我听院长说……你马上就要下一次手术了……我们就打算趁着这时候走……我这一走，如果不死，也再不会回来了。”
小男孩温柔的朝着小秦惟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咳咳咳……所以你走了，我高兴。”
他喘了一口气，又问小秦惟道“你见过月牙儿了吗？他是个好孩子。”
小秦惟点了点头“见过了，他前几天为了你又跟豆子他们打了一架，这回打的还凑合，至少敢还手了。”
小男孩被秦惟的话逗笑了，笑的又轻咳了几声“他不会有事儿的，我们这帮孩子里就月牙儿出息，院长不会把他给卖了的。”
小秦惟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说罢，从小男孩的床上起身。
“哥。”
“嗯？”
“咱俩还会见面吗？”
“会的。”
小秦惟不再问，轻轻转过身，眼泪一瞬间决堤。
“哥，再见。”
他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
这一次，时空并没有再跳转。
因为仅仅十分钟之后，病床上插满仪器的小男孩就再没有了呼吸。
仪器在小男孩死后疯狂嗡鸣，引来了孤儿院中的大人。
五大三粗的护士、保安、样子很严肃的中年大夫……
他们围在男孩四周，不断的给他做着心肺复苏。
但效果等同于没有，小男孩死的透的不能再透。
“上除颤仪。”中年医生急忙吩咐着旁边的护士“他妈的，后天就手术了，他今天要是死了，程家那边怪罪下来谁负责！”
程家？
他的器官是给程家人的？
程宵他们家吗……
没等我思绪回转，病房门外突然传来巨大的砸门声，伴随着砸门声的，还有一声声来自一个男孩的呼唤。
“你们放我进去！我要见我哥！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小苏熠大声的喊叫穿透房门，毫不掩饰的愤怒任谁都听得出。
我好奇的穿过病房门，寻着声音到了走廊上。
走廊上不止有苏熠，还有一些很眼熟的小孩——正是上次在水房打他的那几个孩子。
他们把他的嘴狠狠捂住，压迫着把他摁在地上。
这些孩子的面前站着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的斯文男人。
“快点带他走，关进他自己房间里。”男人抬头看着把小苏熠摁在地上的几个男孩“看好他，别让他跑出来了。”
男人眼里的不耐烦浓几乎要溢出“你们几个最好能听懂我的话，把他关起来，不许再打他，他要是身上再多处一处伤我就让你们几个多十处，听明白了吗？”
几个男孩谄媚的笑了笑，熟练的压着小苏熠，想朝着反方向的走廊去。
忽然间，捂着小苏熠的嘴的小男孩突然一声痛呼，随即撒手“他妈的，这兔崽子咬我！”
少了一个人的桎梏，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剩下的两个小男孩，潮热病房的方向疯狂奔去。
我在心底给他喊加油。
哪怕几人在快想去拦着他，也没有他冲刺的速度快，不过须臾，他便重重撞开了病房的门，闪电一般冲向病床。
就这谈话的功夫，除颤仪已经用在了小男孩身上好几个来回，用的程度之猛，甚至能看见他胸口焦黑的痕迹。
可是没有用，他再也没能醒过来。
“哥！哥你醒醒！哥！”小苏熠崩溃的伸手拉着病床上小男孩的手“你不是说你会好吗？！你不是说你快好了？！……”
一声声崩溃的质问响彻整个病房。
旁边的医生放下了除颤仪，对着门口那个追着小苏熠到这里的眼镜男摇了摇头“活不了，死透了。”
眼镜男拉过小苏熠，一把将他推在旁边的地上，随后伸手观察着小男孩的状况“啧……只能把手术提前了……去通知程家那边，今晚就手术。”
“马上把他最后剩的那点肺摘出来……”
“你们不许碰他！你们别碰他！”小苏熠像疯了一样捶打着眼镜男“你们杀人！”
他的话没有丝毫力度。
眼镜男一挥手，刚刚控制住他的三个男孩又从门外走了进来，重新将他摁在地上。
刚刚被咬的那个男孩也学聪明了，将上衣脱了下来，狠狠塞住了小苏熠的嘴。
被塞住了嘴，他仍用力的挣扎着，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在场所有人，那眼神恨得像淬了毒。
“还他妈让他在这干嘛？！赶紧给他带走！”眼镜男终于没了耐心，伸手拿过小男孩床边的一个玻璃水杯，狠狠砸向刚才被小苏熠咬了手的男孩。
那玻璃杯正中他额角，狠狠砸出了一大条伤疤，汩汩流血。
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痛都没敢叫。
三人不敢再耽搁，飞速拖着小苏熠出了门。
我也跟在他们身后。
三个男孩动作很快，几个拐弯之后，就到了一扇门前。
为首的男孩踹开大门，狠狠将小苏熠推搡进去“你他妈的最好别再给老子找事，”男孩恶狠狠薅住了他的领子“再找事儿别说院长，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把你打死。”
小苏熠恶狠狠的瞪了回去，没有丝毫惧意。
“你……”男孩被他的眼神气的发抖，伸出拳头猛挥出去。
他们没有遵照院长的命令，三个人打他使的力气甚至比上一次在水房里还要大。
那左一拳右一脚落在他身上，活有一副不打死不罢休的架势。
我捏紧拳头。
我只能在一旁像个傻逼一样看他任人践踏。
“我他妈不看了！”我对着系统狂吼“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你们他妈疯了？！”
冰块系统冷冰冰的回答道“对不起宿主，记忆水晶一旦开始回放无法中止，请宿主耐心观看。”
冰冷的机械音将我拉回现实。
是啊，我无论再怎么看、再怎么破防、崩溃，这事情都只是一段回忆。
一段我从没参与过的、痛苦的回忆。
我不知道病床上的小男孩究竟是谁，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对苏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可能是他唯一的亲人……
击打的声音一直都未停止，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小小的孩子早就在虐待中失去意识。
几个男孩看他没了反应，才有点害怕。
之前那个被院长扔玻璃杯砸到头的男孩惊恐道“他不会死了吧……院长可说……”
为首的男孩冷笑一声“把他扔床上我们就走，明天过来看看，他要是还有一口气儿算他命大，真死了就把他从楼上丢下去，反正怪不到我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