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游看到了我的小动作，抬手碰了碰我的胳膊肘：“别冲动。”
我拳头紧了又松，忍住了自己医闹的冲动。
我是能理解这位小白医生的所作所为的，但我实在没办法忍他这个臭脾气。
我总是忍不住把所有的医生都朝着苏熠去想。
苏熠以前经常帮着贫民窟的邻居们看伤。
其实说他是「医生」确实有点不太对，他根本不会手术，碰到有人伤了病了他也只是给人开药，找不到药，他就完全没办法。
他读的专业也是药学，但贫民窟的人真的没办法，苏熠已经是我们住的这边里最好的「医生」了。
他从来都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活着的人，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觉得，所有的医生都是和他一样的。
我叹了口气，回答幸游道：“不是去看看崔老师和小菲吗？快走吧。”
幸游见我没什么异样了，点了点头。
随即，他对着那位小白医生的背影道：“小白医生，我们去探病，一会就出去，麻烦你了。”
那白色背影一声也没吱。
幸游也叹了口气，不再试图和他对话，对着我们三个道：“跟我走吧，我知道他们两个在哪。”
他领着我们仨七扭八歪的穿过人挤人的巨大帐篷，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艰难。
这种艰难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我有点理解这位小白医生为什么像个狂躁症患者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在这种地方，不疯才怪。
我问幸游：“这个小白医生是个什么来路？我怎么从来没在军队里见过他？”
幸游点点头：“你当然没见过他，他就不是军队里的人啊。”
“啊？他不是军队里的人怎么会在这儿工作？”打仗打的不至于连医疗兵都要减员吧？
“他叫白及，只是跟着我们来m城的民众，毕竟几千民众，你没见过他也很正常。我也是这次医疗兵实在不够用了，出去招人的时候才认识他的。”说罢，幸游很微妙的点了点头：“小白医生看着挺严肃，实际上是个好人。”
好人？好人让人出去等死？
我不知可否。
不过……白及。
这个名字倒是蛮耳熟的。
“白及不是药材吗？”耳边忽然传来程宵的嘟囔声：“哪有人能叫这名儿的……”
对！
从前扶着苏熠上山采草药，他就曾经教过我。
我于是连连点头：“我知道，治烫伤的。”
幸游笑笑：“小白医生家里往上三代都是做医生的，他爷爷是k市有名的老中医，用中药给孙子起名也不奇怪。”
我说：“他样子看着不大。”
幸游点了点头：“可不是，他大学还没毕业呢……今年可能也就二十二三。”
“这么小？”我有点惊讶。
“你从来就没猜对过别人年龄。”程宵声音凉凉的，在旁边补刀。
……
我闭嘴还不行吗？
……
七拐八拐，我们走到了一排用布粗略隔起来的病房。
应该就是崔老师他们的病房了。
幸游掀开第二间的布帘子，领着我们仨走了进去。
崔老师正在一个简易的木床上半躺着，右手端着个水杯，正在喝水。
另一边的一整条左臂，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见我们进来，他微愣一瞬：“小陈？程宵？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嗓子干涩涩的，说不出话，只怔愣的盯着崔老师空荡荡的肩膀。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可怕了，崔老师朝着我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没事儿，我这不是还活着呢吗？别担心了，坐会吧。”
我只能听着他的话，坐到了他床边。
“还疼吗？”身后，程宵的问候声传了过来。
“现在还好了。”崔老师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不疼是假的，但是那么多天也忍过来了，估计快要愈合了，你们别担心我。”
说谎都不打草稿！
我看着崔老师白的近乎透明的唇色，眉头拧的更深。
“其实进来的时候我就有个想法。”程宵轻轻凑到崔老师耳朵旁边，低声说着什么。
崔老师思索片刻，回他道：“我也不太清楚可不可行，但也应该也无害，你可以用我试试水。”
程宵点了点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串我送他的佛珠。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的嘴里喃喃着，又是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经文。
但这次不再是诵唱，那经文更加严肃，一声声涤荡着我的心。
霎时间，我觉得我的头脑在逐渐放空，身上的疲惫竟然也觉得消失了。
那经文很短，只有三分钟左右，程宵就停下了。
他开口问崔老师道：“崔哥，你觉得怎么样？”
他这一问，崔老师好像才缓过神一样，颇为激动的看着程宵：“你可以啊！”
“你刚才念完了经文之后，我真的觉得伤口没那么痛了。”
原来他刚才是问崔老师这个。
“有用！”我也附和着：“我都感觉没那么累了。”
程宵眼睛亮亮的，笑了：“这是《药师灌顶真言》，作用是祛除疾病。”
我从前还没觉得程宵这异能有多么逆天，这一试之下真的让我觉得有点震撼。
这不是言出法随吗？
精神系强者恐怖如斯。
“程宵……”幸游摸着下巴开口了：“你能不能……大范围的在整个帐篷里都用一下？”
程宵爽快的点了点头：“那我出去试试。”
随后掀开布帘，出去了。
我冲着幸游翻了个白眼：“你好像个周扒皮。”
他苦笑：“这不是没办法吗？好不容易能抓到点能用的壮丁，有一份光发一份热吧。”
“对了，”崔老师有了点精神，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
我将事情的大概向崔老师解释了个七七八八。
其中不乏因为程宵不在，我多添油加醋的描写他和沈凝的爱恨情仇。
崔老师叹了一口气，反应和幸游差不多：“你们回来也好，正好现在大家都挂了彩，你也回来顶一顶。”
我狐疑地看了看幸游又看了看崔老师：“你俩怎么说话都说的一样的？不会是已经背着我偷偷见过面了吧？”
崔老师失笑：“什么傻孩子……”
“你才是孩子，不是，你才傻……”
……
“那我就先走了。”
这边谈了半个多小时，崔老师也累了，我看姜馨在旁边待的也不太耐烦，决定起身告辞。
“谁让你在这里……”
布帘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只不过隔着这一层厚厚的布帘，我也听的不太清。
但这声音略微熟悉，正是刚才的白及医生。
冷冰冰的，像刚从大润发杀鱼回来。
光听着就想让人打哆嗦。
我忙掀开布帘，探头出去看了一眼。
只见白及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面对面看着坐在地上的程宵。
程宵一脸呆滞，显然还没从使用异能中回过神来。
精神系的异能者很容易这样神游天外的。
我赶忙走了过去，面对着白及：“怎么了？他是跟我们一起来的，他有什么问题吗？”
白及见我是掀开布帘从崔老师房间出来的，眉头拧的更深：“谁让他在这儿装神弄鬼的？！”
“什么装神弄鬼？”我被他这个态度恶心到：“他是个异能者，在诵什么药师……什么经，可以辅助治疗的。”
反正我是没记住叫什么经。
“药师灌顶真言……”程宵撑着身子站起来，弱弱的补充我。
我说：“对，药师灌顶真言。”
“我不管你念的什么，麻烦滚出去念，别在这妨碍我们救人。”他开口，话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不中听。
我看了眼程宵。
他刚才坐着的地方就是一个小角落，根本不会妨碍到任何人在这周围进出走动。
这个白及不像是来提醒，更像是来找茬的。
“你找茬？”我十分真诚，直面他的眼睛。
“这是我的地方，我有我的规定。”白及冷着脸：“在你没来之前也是这样规定的，如果你不识字可以去门口看一看，这里禁止诵经、跳大神……”
他毫不示弱：“也禁止看不懂规定的文盲。”
我刚才跟着幸游来的仓促，确实没见门口有什么规定。
我说：“他确实是个异能者，刚才在病房里也试验过，病人也觉得自己好了不少，我们这才让他出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的，你能不能说话不要这么呛？”
似乎是我们的争吵声音确实太大了，幸游也从崔老师的「单间」里走了出来，问我道：“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我说：“好不了，这狗大夫骂程宵是神棍，说我是文盲。”
我看见白及太阳穴的青筋跳了又跳。
最后还是没有对着我输出，转而看向幸游：“我需要一个解释。”
幸游一头雾水：“小程是出来帮忙的啊。”
说着，他轻轻蹲在了一个伤员的旁边，指了指程潇：“他在你旁边念完经之后，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那伤员是个大叔，斟酌着，看了看程宵，又看了看白及：“好像……好像确实是好了一点……”
白及铁青着的脸，这才稍微缓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