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脸上并没多余的神情，只是略带警告的语调，“起来吧，反正都习惯了，是个人都想看看我面具下到底是怎样丑陋的样貌，你好奇也正常，只是下次若还如此，别怪我翻脸不认旧情。茶的话，毛尖就好了。”
芝雪起了身，旁边的烧水壶也发出声响，芝雪将茶叶拣选入了杯盏，将烧好的水缓缓倒入一半，待茶叶舒张一半又给倒掉，重新砌上热水，推到了北宁的手边。
“主子想要调查白公子的背景，明面上虽是亲自送银两，不免引起白公子的怀疑，而且我看他身侧那个穿黑色衣袍的男子不好相与，恐怕也不好调查。”
北宁看着正冒热气的茶水，毛尖算冲泡茶里面最漂亮的了，泡出来的茶汤颜色碧绿，茶叶此刻也舒展开来，慢慢沉入杯底，芝雪所挑的茶叶片片匀整，柔嫩鲜绿光滑，虽还未品尝，却已飘出清新的香气。
北宁道，“在青州两个月调查此人都没有任何消息，枳城姓白的有点声望的也就那么几家，你这几日秘密查访这几家，看看里面有没有谁家的儿子在替徐光华做事。”
芝雪顿了顿，说着，“主子，芝雪不太明白，为何一定要花时间去调查白公子。”
北宁抬头看着芝雪，那双眼睛眨了眨，嘴角勾起微笑，明明是笑，却让芝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果然，北宁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吩咐你做的事，都还要我亲自给你解释原因吗？”
芝雪低下头，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芝雪知错。”
北宁才转移视线到了狼狗身上，此刻正趴在火堆旁，它有着一副强壮的身体，身材比例完美。
身形跟狼虽有很大的相似性，比如体形，外表，动作，毛色和纹理都和狼一样，但与狼最大的区别就是狼犬天生性情温和，非常温顺，且认主护主。
“豆豆，过来。”
听到北宁的身边，豆豆起身乖乖地坐到他的身前，北宁从包囊里拿出牛肉干，喂了它，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虽是看着豆豆，话却是说给芝雪听的，“你知道我为何喜欢养狼犬吗？”
芝雪看了一眼正使劲摇尾巴的豆豆，摇摇头，“不知。”
北宁道，“因为他们比人真诚，也比人听话。”然后收了手，对豆豆说道，“去吧，只能在府里玩，不准出府！”
豆豆随即开心地转了两圈，再回头看了一眼北宁，就“嗖”地一声，跑出了屋。
青鸟正在案前随意瘫坐着，姿势半撑半仰，一手握着酒壶，然后仰头喝过，沾湿了嘴角又一把擦过，样子看着倒是十分恣意潇洒，只是面上看着倒是惆怅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他的钱。
小鹿在火炉旁坐着，不停地搓着手，瞥了一眼，道，“青鸟哥哥，谁惹你了？脸好臭啊。”
沈清正蹲在刚被烘烤过还热乎的地上晒药，这几日太冷，好些畏寒的药草都有些发软了，再不及时晒晒，估计再过几天就该发霉了，他可舍不得这些药材，贵呐！
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青鸟，又转头拨弄着药草，不经意地问着，“回来就这个被人欠了八百两银子的样，谁惹你了？”
青鸟低头看向沈清，想伸脚去勾他后面的药袋子。
别人腰间不是佩戴玉佩这些玉器，就是香囊或者佩剑什么的，像沈清这种特立独行，只挂个巴掌大的药袋子恐怕也是独一份。
这药袋子青鸟之前拿在手里看过，里面除了装了些稀奇药材也没什么，除了绣有一“沈”字，药袋子上什么纹样也没有。
沈清像是提前感知到了什么，往前蹲着走了一步，不回头地说着，“你这个用脚老爱勾物件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青鸟收回了脚，看着手里的酒，半晌才道，“沈.....沈清，你把你的药袋子给我玩玩。”
沈清转头看他一眼，将腰间的药袋子解下扔给了他，然后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本看着是一件很寻常不过的小事，小鹿却叫道，“啊？沈哥哥，那药袋子你老是跟我说里面药材贵重的很，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现在青鸟哥哥说要玩玩，你就给啦？”
沈清没打算理他，青鸟倒是拿着药袋子在手指间转了好几圈，挑挑眉看着小鹿，“也不看看你现在天天黏着谁？”
小鹿气鼓鼓道，“阿妍姐姐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糖果，每次去都有不同样式的给我备着，我也想黏着沈哥哥啊，可每次跟沈哥哥说话，沈哥哥就忙着自己的事情不搭理我，现在你又天天黏着沈哥哥，我就更没机会了。”
然后走到青鸟旁边坐下靠在旁边，“青鸟哥哥，你可以教教我怎么让沈哥哥跟我说话呀？”
青鸟瞧了一眼压根没想理他们两人的背影，笑道，“那不行，你青鸟哥哥我有自己独特的法子哄咱们的沈哥哥开口说话，私人的，不能传授。”
听到这句话，沈清的手滞留了一下，青鸟看到沈清地耳根子红了才满意地转头看着小鹿，“所以，不行。”
小鹿不依不挠，两小手扒拉在青鸟的腿上不住地摇晃着，乞求道，“我把我今天刚从阿妍姐姐那里得到的糖果分你一半？”
“你的糖果我就不吃了，”青鸟喝了一口酒，又把手中的酒递到小鹿身前，“你要是能把这剩下的酒一口气喝完，我可能会考虑。”
“好啊好啊。”
小鹿就要抬手去拿，却被一个青影伸手夺过，然后就是带着怒腔响在两个人的头顶上。
“小结巴，小鹿还小!哪有你这样作为哥哥乱教的？”然后转头看着小鹿，“先生布置的功课我上午看过了，你一半都没完成，天天不是呆在我这儿，就是跑去城主夫人那里讨甜食，我现在不管你，你是不是就快翻天了？”
小鹿耷拉着脑袋，求救式地望向青鸟，青鸟抬眉：爱莫能助！
“回自己院子里去做功课，晚间我来检查，要是还是没进步，小心我敲你脑袋！”说罢就要伸手，小鹿赶紧像弹簧一般跳起来，边往外跑边喊道，“知道啦！”
青鸟看小鹿已然看不见，“啧啧”了两声，拍拍手道，“沈哥哥好凶啊。”
沈清不理他，将桌上地酒塞塞回了酒瓶，青鸟见状，就要伸手去抢，却被沈清一巴掌拍掉，“少喝点，以前不怎么见你喝酒，现在怎么一到下午就喝？”
青鸟耷拉着手在矮椅上，“这不是舟州酒甘甜嘛，就多喝了几口。”
沈清摇摇头，将酒瓶放在了桌上，青鸟拍了拍旁边地位置，沈清指着还未晒完的药草，青鸟仍旧拍着那个空位，沈清无奈只得绕过桌子。
刚坐下，青鸟一下子卧倒头枕在沈清的腿上，然后举起那个青色的药袋子，甩了甩，“沈郎，你这药袋子重要吗？见你从不佩戴其他的物件整日就挂着它。”
沈清看着那药袋子，道，“药袋子是我阿父的，但是是我阿娘绣的‘沈’字。”
青鸟用手触摸过那字，之前没仔细看，现在看着虽纹样简单，但却精致得很，每一针都看得出来用了心的，里面鼓囊囊的，不用猜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青鸟伸手拉过沈清的手腕，取下了琉璃手串，放手心观摩了半天，说着，“沈郎，你看，你的琉璃手串里边好像有字。”
沈清拿过按照刚刚青鸟所说的位置往里面看去，确实依稀有几个字，不过篆刻地很小若不仔细看，确实注意不到，又凑近了些，才看清上面写的字：翠如青山。
看着沈清愣住，青鸟起身看着他，问道，“什么字？可是你阿娘留给你的？”
沈清沉吟半晌，才开口说着，“是翠如青山，这是我这上面的题字，我猜，长兄的那串上面是高若崇林。”
高若崇林，翠如青山。
这是阿父阿娘对他们兄弟俩的期许，青山是沈清，崇林是沈崇，阿父阿娘从来就没有如同沈崇那日讲的般，偏心异常，不在乎他，而是希望两人互帮互助，如同这两句话般：青山缺不了崇林来点缀，崇林缺不了青山而雄伟。
沈清握紧了手串，忍着悲痛道，“若他也看到阿父阿娘留下的期望，会不会就不跟我们背道而驰了?也不会最后……”
青鸟安慰道，“一直没问你，你怪阳公子吗？”
沈清苦笑着看他，“我能怪谁呢？若这世间事事都算得那么分明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