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雪轻掩开门，里面跑出炭火烧出的热气，瞬间化开了身上刚沾了衣服的风雪。
看到案桌旁坐着闭目养神的北宁，又转眼看着正盯着自己的豆豆，刚想退出去时，北宁睁开眼，把目光放在了芝雪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闭上眼，“今日还是没有收获吗？”
芝雪合上门，走到案前，躬了身子起身回复道，“回主子的话，有着落了。”
北宁才又睁开眼，用手中的白扇敲击着桌面，发出“啪啪”的声响，示意着她继续说下去。
芝雪才道，“我这两天暗察枳城上下所有姓白的有名头的人家，都没有自家公子在城主手边做事的，直到刚刚我问完最后一家，那家主事也说没有，我便准备回来禀告与您，可就在刚要出府门时，那主事下边的下人耐不住我手中的金物，管不住嘴，跟我兜了底。”
“白公子是这家做布料生意白宅的小公子，庶出，全名叫白澈，虽是府中小公子，却并不显眼，因为从小就待在城主身边做事，又很少回府，所以家中人基本都快忘了这位小公子的存在，而这下人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白公子以前在人贩子那里买下的他，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让他去了府里主事身边做事。”
交代完毕，北宁却皱紧了眉宇，沉吟片刻，开口问道，“这下人查过吗？”
“查过，”芝雪将手中的布条递给了北宁，“此物是白公子以前在人贩子那里购买这个下人的凭条，上面都落着署名和日期。”
北宁借光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再三确定这上面的字迹是陈年的后，才把布条放烛火上点燃，扔在了火炉里，那沉寂的火盆随之熊熊燃烧，那火光映照在金色的面具上面，发出了光，过后语气里似乎有些失望，“看来是我多想了，原以为是他。”
芝雪的视线从火盆转移到北宁面具上，“主子以为白公子身份另有其他？”
北宁点头，脑海里想起白堇年的样貌和衣着，缓缓哼着调子道，“‘喜白衣，挂玉佩，面容佼佼，宛似仙人，碧落凡尘，人间绝色’。此话你可在平民间听见传颂过？”
芝雪想了想，这等上佳诗词除了映照在他身上还有谁能胜任？或者说是谁敢？脑中很快想起当初因美色而轰动全州城的人。
“白城之子，白堇年。可就算这位白公子品貌上等，爱穿白衣，也不能认为他就是白堇年，而且白堇年已经死了几个月了，还是被当今天子信德帝亲手射杀在眼前，所以主子的所以为，该是多想了。”
“呵，”北宁敞开了扇子，“上次在青州与这位白公子交流时，此人思维谨慎，我曾几次暗侧敲击打听他的名字，他却总能马上甚至不留痕迹地掩盖过去，让我根本没法子知道，就算如你所说，他只是白宅里的不出名小公子就罢了，若真是，他又何必遮遮掩掩留给我调查他的由头？”
芝雪瞳孔放大，“主子的意思是，白公子早就在青州时就故意留下破洞痕迹，让你来调查他？”
北宁看着白面扇，笑吟吟道，“有趣，有趣，我竟然中了他的计。不管他是死了的白堇年也好，逐渐被人忘却的小公子也罢，这位白公子当真有趣。”
“芝雪不解，白公子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为了让你来枳城查出他这个身份？”
北宁道，“从我马车的轮子跨进这枳城那一刻开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是的，没错，白堇年的目的从出发前去青州的时候就盘算好了，他会在一向生性多疑的茶主面前几次掩盖自己的身份，但又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反而让这位茶主有了探查的意味。
北宁何等身份？
青州地处几大主州城中部，东接枳城，南接舟州，西挨枳城，北临青羊郡、滋扬郡，连通几大主州城的商务合作，不管是地理条件也好，个中关系也罢，都只有别人上门到青州来求生意的份儿，甚至三拜都可能见不到这位传闻中的金色面具的主儿，哪有见过茶主上门送货的？
虽北宁此次前来枳城并无声张，可那日站在城主府门口等话时，那张面具就已经惹人注意了。
一身上等衣料，脸戴金色面具，身边站有狼犬的，除了青州茶主北宁，还能有谁呢？
只怕自己这两日虽不曾出府露面，但自己亲自送货上门，还要等上好一会才能进城主府门的消息早已传遍各州城。
怪不得为何偏偏刚好留给自己两日的时间，这明摆着让外人看来自己与徐光华关系非常，所以多住了两日，那么以后如果城主出何事，自己都摆脱不了关系了！
他这是在给徐光华牵关系，牵能够与王都城金钱相对峙的线。
白公子，好手段啊！给徐光华铺路，竟还把我给不知不觉地算计了进去。
翌日午时三刻，青鸟进了白堇年院落里，站在门口刚想对正在屋里穿大氅的白堇年说明来意，白堇年边系着领带边往门口走，“走吧。”
青鸟疑惑地看着躬身穿鞋的白堇年，惊讶道，“公子是知道北茶主要走吗？”
白堇年直起身子，看了眼外面的雪，拿起门口阳澈今早离开时就放着的白色油纸伞，撑开了来，然后掖紧了大氅慢慢往外边走。
“青州的生意还等着他回去料理，他既然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那还留在这儿干什么，更何况可能现在还因为被人利用心里边生着气呢，就更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了。”
青鸟紧跟在后边，看着白堇年踩过的浅浅的脚印，又把目光放在了那单薄的背影上，眼睛里有过疑惑，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话。
到了门口，徐光华一行人早已站在门口相送话别。
北宁见到白堇年，上前道，“白公子，这两日我几次去你院里找你想谈些家常事，奈何每次都不赶巧，你都在休息。如今青州那边还有诸多事宜需要我回去处理，就留不了了几日，下次白公子若是得空了，可以携家眷到我那里做客，必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好一个好吃好喝地招待，最后这句话让沈清与青鸟相视了一眼：这是在变相地说城主无待客之道呢！
白堇年面不改色，只是笑道，“此次有劳茶主亲自送货上门，只是这次回青州路途遥远，还望北茶主路上小心。”
闻言北宁往前一步，略微低头用仅两人可以听到的话音说着，“白公子，我知道这次被你邀约入局的目的是什么。你放心，你白公子的面子我得给，既然你想要，那便做吧，王都城那位我也不熟，我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贾，不懂也不愿意搞你们那一套，只希望若城主事成，别忘了提携提携在下。”
“自然。”白堇年轻轻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与北宁保持了距离。
北宁轻嗅了一下，面具下的眼睛隐隐带着笑意，“现下刚刚闻着，白公子身上有一股好香的气息，不知是什么熏香？”
徐光华走向前，站在两人中间，隔断了北宁还欲向前的步子，道，“北茶主见谅，刚刚吹过来一阵风，他身子弱扛不住，要是病着了，我那个弟弟得跟我算账。”
这句话细想的话，倒也是实话。
北宁摊开了扇子，置于胸前，看了眼徐光华，冷哼一声转身下了台阶，上马车之时转头看着正在观察自己的白堇年意味深长道，“白公子，下次有缘相会。”
只见豆豆跟上马车时，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上方的沈清，听到里面扇子敲击的声音，随即跳进了马车。
芝雪对着徐光华躬了身子，骑上马匹，一车一马扬长而去。
青鸟不知怎得听到他此刻的“白公子”三字，心里产生异样的感觉，走到白堇年身边道，“公子，难道昨日我们安排的那个下人露了马脚？”
白堇年道，“给蛋留了缝。猜出了我的身份也无所谓，因为不管猜没猜出，我的目的也达到了。”然后环视一圈，看着徐光华问道，“奇明轩去哪儿了？这两日没怎么见过他。”
徐光华道，“这两日住教场去了，怎么他没跟你汇报吗？不该吧当时他跟我说后就朝你院里来着，难道是我记错了？”
白堇年摇头，站在一旁的青鸟一拍脑袋，叫道，“我给忘了！当时公子真在午休，奇军师来过，就说这事儿来着，我本想着等公子醒了跟您说的，谁知道后来这北茶主又来了，我把他支走后，就忘了提这事。”
谁知小鹿又补了一句，“青鸟哥哥这几日虽在白公子休息时守着，但一看到白公子醒了就跑来沈哥哥院里玩了，是吧沈哥哥？”
“......”
“咳咳，”沈清掩嘴轻咳，环视一圈盯着自己的眼睛，最后把视线放在青鸟身上，教育着，“让你一天做事别吊儿郎当的，帮我晒药哪有看护堇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