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
傅以深捂住凌依的眼睛，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不让她向前。
“把眼睛闭上，乖。”
凌依虽然没看得十分清，但是她闻到了——这是十分浓烈的人类血腥味，整片整片地向她袭来，冲击着她的鼻腔。
“有人死了……是吗？”她还是大着胆子问，双手同步握上了傅以深的手掌。
“嗯。”傅以深没有否认。
凌依握着傅以深的手用力往下拉，恳求着傅以深：
“我看看好不好？傅以深，我想看。”
凌依内心深处肯定是无比害怕的，要是平常，她躲还来不及。
可这次，她总觉得，死的那个人，很眼熟。内心总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看一看。
傅以深的手最后还是被凌依握着拉拽下来。
他尊重她的选择，但与此同时将另一只手圈得更紧，把她护在怀里，避免她被吓到踉跄站不稳。
凌依的眼神也终于颤抖地看向那个血肉模糊的身躯……
那个人，是陆霍霍！
陆霍霍死了？！
更详细确切地说，应该是，惨死……
他的胸腹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身上都是巨大的撕裂性伤痕，一如以往报道的那些丧尸袭击人类的痕迹。
附近的墙面都是飞溅而出的血迹，还有尖利指甲的划痕，将“恐怖”的氛围渲染到了最高。
陆霍霍满脸都是血，看样子是在极其惊讶中断的气，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保持着临死前十分受惊的模样。
他的手机散落在一边，屏幕已经碎裂，而更加惹眼的是——陆霍霍沾血的手指……落在了地面，旁边，还有一个用血画出来的番茄图案上……
看起来就像是陆霍霍在断气之前，用最后一口气，在地面画了一个番茄，作为死亡讯息。
番茄？
凌依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她刚刚，似乎也是睡着的……
难不成，难不成？
傅以深直接将她搂入怀中，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膛：“好了，别看了，答应让你看两眼，不是让你胡思乱想的。”
凌依的声音都在颤抖：“难道是我……”
“不是。”傅以深直接打断了她，眸色渐深。
“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而且你也吃了我配置的抑制梦游药物。”
“如果是陆霍霍留下的死亡讯息，从他的角度，那个番茄的叶子部分应该在上方。而图案是翻转的，所以是另一个人，站在陆霍霍的对面，在他死亡之后，用他的手指画的。”
傅以深不紧不慢地说着，安抚地拍了拍凌依的背，眼眸却始终盯着陆霍霍身上的伤口，还有地上的血番茄图案。
丧尸杀人……
带血的番茄图案……
在整座生命科学大楼，凌依爱吃番茄又人尽皆知。
与其说是拙劣的嫁祸，倒不如说是，敌意满满的挑衅——来自另一只肆意杀戮、心怀不轨的丧尸的挑衅。
正当傅以深掏出手机报警的时候，路过的几个女生惊慌尖叫了起来：
“啊——”
“有人死了——”
“是丧尸，蔚莱大学里面有丧尸！”
“……”
陆霍霍被丧尸杀死在生命科学大楼里的讯息，在蔚莱大学掀起了巨大的震动，甚至还有不少打马赛克的照片在学校论坛、城市论坛上流动。
关于杀人如麻丧尸的恐惧、关于血色番茄的诅咒、关于生命科学系与丧尸的关系，甚嚣尘上。
会杀人的丧尸已经出现在蔚莱大学里了，已经开始对学生动手了，下一个又将是谁？
舆论与猜测进一步发酵。
这一切，已不止是人心惶惶那么简单。
卡罗拉在R组织事态发布会直播间对外表示：
“这可能是一只外貌行为与人类无异的变异丧尸，并且具备高超反侦察能力。”
“R组织正在展开严密的调查，请大家平时要做好防范动作，如有发现，请务必第一时间报警与联系R组织。R组织永远守护蔚莱城，与大家同在！”
直播间上滑，也是各种各样的与丧尸有关的新闻和资讯：
“如果有一天找到这只丧尸，一定要把它碎尸万段！”
“不止是这只丧尸，R组织赶紧把所有丧尸都赶尽杀绝！”
“所以这只丧尸还躲在蔚莱大学吗？”
“变异啊！是变异啊！蔚莱城怎么办，人类以后怎么办？”
蔚莱城，处处都充斥着对变异丧尸的谩骂与恐惧，嚷嚷着“停课、停工、停市”，几乎更甚于之前丧尸暴乱的时候。
虽然群情激愤，关于“停课”的通知还是没有发下来，只是在蔚莱大学增派了更多R组织的人驻场，其他一切如常。
倒是很久前风靡的那一款驱丧尸蜡烛，又重新开始火爆了起来……
凌依就收到了好几盒，都是来自以前有事没事给她带番茄薯片的小姐姐们的“好意”：
“凌依，最近丧尸比较危险，给你一个，别跟我客气！”
“凌依，这是给你和傅教授的！”
“你不是说教授喜欢绳子和蜡烛嘛，我这边买到了限量款的，你记得说是我送的啊！”
凌依：“……”
于是这连续几个夜晚，小丧尸就在家里，百无聊赖地拿着那堆“驱丧尸的蜡烛”玩叠叠乐。
也不知道卖蜡烛和买蜡烛的人，在知道“驱丧尸的蜡烛”沦为小丧尸的日常玩具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
凌依把玩蜡烛的时候，傅以深倒是一直在旁边开视频会议。
她觉得很奇怪，也很诡异。
一群科研怪，有什么视频会议可以开的。
隔着电脑屏幕，一起喊“一，二，三”，然后兑实验试剂吗？
而且许多词汇她也听不懂，隐隐约约只听到什么，黑客，入侵，技术……
只要小丧尸不问，傅以深就没有干烧小丧尸脑cpU的机会。
就这样，凌依趴在一堆驱丧尸的蜡烛中，凝望着表情认真的傅以深。
傅以深……
你说，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我是一只小丧尸，会不会……
啊呜啊呜……
嘟囔着嘟囔着，她竟原地打起盹来。
“稍等，我有个更重要的事情处理一下。”傅以深瞥见了凌依眼睛缓缓闭上，身子微微歪了下去，连忙摘下耳机，上前将凌依接住扶稳。
凌依直接一头歪进了傅以深的怀里，均匀呼吸。熟悉安心的气息让她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衣领，软软糯糯地呢喃：“傅以深……怎么办啊傅以深……”
傅以深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吻了吻她小巧的鼻尖：“小家伙，别怕。我在。”
他抱起她，走进了卧室。
被窝陷落，安静而温馨。
***
往后这几日，大概是怕会出什么不必要的意外或者横生枝节，傅以深基本上都将凌依带在身边。
譬如傅以深讲课的时候，就把凌依放在课堂的最后一排当旁听生。
原本傅以深的课堂就很爆满，旁听的其他院系的学生都很多，其他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大概，会觉得不妥的，就只有凌依一个。
啊呜啊呜！
听傅以深讲课代表什么？
代表小丧尸脑cpU要持续干烧一个小时的节奏啊呜啊呜……
阶梯教室回荡着傅以深低沉好听的声音：
“今天的课程，是关于神经生长因子。”
“NGF，一如其名，是一种对于神经系统疾病有特殊作用的蛋白质。”
“人类感染成为丧尸，除了血液成分变化，神经系统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此前实验室研究结果的支持下，帕金森病和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通过侧脑室注射NGF治疗。是否，我们也可以对‘丧尸变成人类’这个课题，进行一个大胆而有趣的假设。”
凌依双手撑在课桌上，托着腮一脸迷茫。
啊呜啊呜！
大胆而有趣的假设？
傅以深这种科研怪，怕不是对“有趣”有什么误解？
此时，西下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恰恰好洒到最后一排，虽然是傍晚，阳光还是刺得凌依睁不开眼睛。
窗帘是锁死的拉不动，她只好拿起书挡住脸，可惜效果甚微。
傅以深抬头看了一眼，捧着书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继续讲解着他的课程：
“它主要是促进中枢和外周神经元的生长、发育、分化、成熟，维持神经系统的正常功能，加快神经系统损伤后的修复。”
凌依忽然觉得一道舒服的阴影笼了过来，傅以深的身子和声音都停在了过道上，修长挺拔的身躯恰好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阳光。
她怔怔地看向他，迎上他的微微一笑。
眼神，一如既往的宠溺。
逆光阴影里的他被阳光渲染得无比温柔。
看起来，更好吃了。
连他讲的那些NGF、rhNGF……都觉得好吃了起来。
那种被人时刻放在心上的好吃。
直到那道刺眼的光不见了，傅以深才缓缓走回到讲台前。
可正当他准备切换屏幕页面宣告课程结束时，屏幕突然一阵抖动黑屏。
随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大屏里。
蒙着脸，不辨真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阶梯教室里的学生不由得惊呼连片。
傅以深皱了皱眉，试图将屏幕关闭，却发现所有的开关都失了控。
教室里的广播同时响起：
“傅以深，你别挣扎了！”
“你关不掉的，因为我已经控制了所有的开关。”
“今天，我就要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
声音混混浊浊，是用了变声器的效果。
傅以深从衣兜拿出手机，不动声色飞快按了些什么，随后抬眸直面教室后面的广播，似是在与那作乱的黑色身影对话：“你是谁？”
屏幕中的身影一把将双手按在桌子上，气势凌厉：
“你管我是谁？”
“顺带告诉你，我已经改装了学校广播和所有的监控，接下来你所说的一切，还有我准备好的证据，都将在蔚莱大学所有课室直播！”
“我要让全世界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对于黑色身影的挑衅，傅以深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哦？这么大阵仗。”
说话间，他的眼神直接穿过人群落在凌依的身上，暗暗打了手势，示意她别怕、别动。
对于傅以深的淡定反馈，那黑色身影似乎更为恼怒：
“你不要试图通过跟我对话来拖延时间！图书馆、超市、生命科学大楼，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不是都在现场吗？”
一时间，课堂里的学生也窃窃私语了起来：
“超市？不就是第一次丧尸杀人还逃逸的地方？”
“生命科学大楼，就是陆霍霍被丧尸杀死的地方。听说现场还画了一个带血的番茄！”
“对了！这么一说的话，整天跟傅教授待在一起的凌依，就傅教授那个‘女儿’，不就喜欢番茄吗？不会真的和他们有关系吧，细思极恐啊！”
“图书馆很久之前被砸了，图书管理员也被人打了，难道也是跟丧尸有关？”
“可是丧尸，跟傅教授有什么关系？”
“……”
黑色身影似乎对现场学生们的反应十分满意：
“大家不要着急，今天，我就会把所有的照片公之于众，就在这里！”
“大屏幕都看得见，绝对高清！”
“傅以深，所有人一起见证这一刻，开心吗？荣幸吗？害怕吗？紧张吗？”
“你以为，你还能把她藏多久？”
“这次看你怎么保她！”
黑色身影说的【她】，让现场的学生们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黑衣人说的【她】是谁？是丧尸吗？”
“不是吧不是吧，我记得R组织发布会确实说过——这可能是一只外貌行为与人类无异的变异丧尸，并且具备高超反侦察能力？”
“这个，跟傅教授教授有关吗？不会是傅教授他……”
“不会吧！不会吧！确实有个论坛帖子在猜测高智商犯罪来着！”
“……”
听着大家的各种近乎诋毁的猜测，最后一排的凌依实在坐不住了。她直接从阶梯教室座位一路跑到讲台旁，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伸出双手挡在傅以深面前：
“你们不要乱猜了！是我，都是我！”
“这些，和傅教授没有关系！”
“你们不要误会！其实我才是……”
她想说，她是丧尸，她一直以来都是丧尸。
这一切和傅以深没有关系，丧尸变异不关他的事，图书馆、超市、生命科学大楼都不关他的事。
那个黑色身影说的照片，她不知道是什么。横竖，大概是那些她被拍得极丑陋、极恐怖的龇牙咧嘴、捶足顿胸的丧尸模样照片。
她曾经觉得，她害怕曝光她的丧尸身份，生怕遭受不一样的目光，生怕被谩骂、被诋毁、被讨厌、被扔白菜叶。
可如果，有人想利用她的丧尸身份来陷害傅以深，那她宁可主动曝光，自己揽下这一切。
可还没等她说出自己的丧尸身份，傅以深选择一手捂住她的嘴。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唔唔唔唔”。
傅以深疯了吗？
他想要干什么？
凌依看向了傅以深，他的眸光一如既往深邃，只是盯着广播，还有大屏里黑色身影的一举一动。
黑色身影见凌依出现在将台附近，更是笑得猖狂：
“哟！凌依也来了？真是齐齐整整啊。”
“不过——晚了，一切都晚了。”
“你们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这一天！”
“今天，就是全蔚莱大学师生的见证时刻。”
“傅以深，照片准备播出来咯！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屏幕一道光闪过，那个黑色身影直接切了画面。
“不要！”凌依大喊一声，直扑屏幕而去，甚至想要伸出自己小小的手臂，去挡住那个大屏幕。
可正如黑衣人所说，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照片呈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把嘴巴张成o形。
当然，除了傅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