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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族夜痕宫还是一如既往的永恒白昼,直到晚间时分,依然蓝天白云,暖阳高照。

玉轻然的踪越神功达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奔波了半天才到辰族。

这一路上没少吹冷风,以至于她在墨玄殿外落地的一刻,隐尘差点没认出来。

正巧遇上颜言刚推门走出,玉轻然上前一步先行拦住她,开口遍问:“如何?”

颜言瞧见玉轻然这蓬头垢面的模样,怔愣着眼,不会动了。

见颜言没反应,玉轻然重重一叹,放弃询问,直接步入殿内。刚走到门前,就听见里屋传来肖继离的怒骂声。

“平时挺精明的一小子,关键时刻怎么就犯傻?几万大军当前,硬逞什么强?小玉又不会真拿你怎样,不知道人家年轻时是混世魔帮带头老大?敢跟他耍嘴炮,你简直蠢到家了!”

断续的呼吸声也在同一时间传出,显然是受不了眼前人的唠叨,被逼着发飙:“你烦不烦?”

接着是拧干布帕的水流声响,而后肖继离又气怒讲:“老子没嫌你傻,你倒嫌弃老子烦?”

“呃……”也不知肖继离是怎么下的手,竟将平时能忍又能抗的墨云箫闷出声。

门外,紫袖微滞,“咣当”一声,门被玉轻然一脚踹开。

屋内,肖继离却不管不顾,拿了净帕往墨云箫背上血处一糊,对着刚刚在肩头插下去的竹管往里倒药沫,嘴上依旧不饶人,继续训斥道:“痛就对了,好好记住这感觉,下次看你还想不想犯傻?”

玉轻然亲眼看到,在肖继离不知轻重的手中,墨云箫疼得几乎要丢掉半条命。

他的一双手无力颤抖着,牙关紧闭都缓解不了疼痛,只能咬破下唇,用唇间的腥味麻痹自己的触感。

右边肩头因从前往后插入一根烫竹管,才不叫内里血肉冰封。

而他发梢散乱,整片腰背已经没有直立的力气,逐渐往下歪曲。在那棱角分明的鬓角下,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不断往出冒,顺脸颊落下,又滑入衣襟。

玉轻然瞬间闪现身形到跟前,在靠床头位置接住墨云箫。可墨云箫已经疼的意识模糊,好像除了痛再也感知不到其他东西。

她蓦然抬头,紧盯肖继离:“你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

肖继离摆好湿帕,从一旁的火烛上取下另一根烫竹管,瞥了玉轻然一眼,展示自己悬壶济世的好心,“我有那么险恶?把竹管烫了是姓颜的丫头讲的方法,她说能消毒。”话落怕玉轻然不信,又解释道:“竹管主要是用来隔绝冰毒,不插进去,他伤口周围皮肤会一寸一寸被冰冻。”

玉轻然讲道:“用我的血,它应该可以解罗寒至冰刺的毒。”

肖继离笑嗤:“你以为我费半天劲都是无用功?你的血治标不治本,一旦滴下,他外部伤口立刻就会复原,内部依旧处在冰封状态。”

玉轻然抿紧了唇,心中复杂,看着怀里的半昏半醒甚至半分精神劲也没有的墨云箫,更是哽咽说不出话。

她默默拿衣袖替他擦了擦面颊与脖颈的汗水,特意掰开他咬死的唇齿,换上一块叠好的娟帕轻轻塞入他的口齿,才对肖继离道:“你继续吧。”

肖继离点头,不再作犹豫,将烫竹管沿着地方扎入那方破碎的肌肤,一寸寸推入其中。

玉轻然任由墨云箫靠压着自己,两手紧抓他同样发着冷汗的双手,轻声细语说给他听:“别怕,这次我在的。”

温软的手指触碰到那掌心厚茧,即便被擦的生疼,也不愿移开。

就算他疼得再厉害,听不见她说的话,她也要把这句话说出口。

因为从前那数不尽的漫长日夜,他都是一个人顶着这样的伤痛煎熬度过,她无权插足,也无力过问。

今时今日,她终于可以推开一切阻隔,明目张胆出现在他面前,陪他到天黑,伴他到黎明。

为了守护辰幻两族的黎明苍生,为了不叫她与天下为敌,为了她那实际上不喜杀生的卑渺渴求,为了不叫遥望川再次生灵涂炭,他一人揽下所有,流着自己的血,担着颠倒黑白的污名,受着本该是万千人承受的伤痛。

事情发展成这样,根本不是她想不想放手的问题,而是她一定不能放手。

放,她怕他会顷刻之间在自己眼前化作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放,至少她还能时时刻刻看见他的人,把安然无恙奉还给他。

分分秒秒过去,竹管被完全推入,而他们两个人不分伯仲,全身都被汗打湿。玉轻然热得脸色潮红,墨云箫的面色依然苍白不改。

肖继离递给玉轻然一把匕首,玉轻然接过,二话不说划过自己的手。鲜红的血流滴下,肖继离赶忙拿瓷碗去接,见玉轻然至始至终眉头都不皱一下,想到她年纪尚小,伸手给她比了个赞。

玉轻然顾不得看肖继离,只把目光集中在墨云箫前后均是血肉模糊的肩头,心惊又胆战,“怎么伤的这么重?”

肖继离将血碗放在桌上,在一旁净手,回说:“你自己问他。”

玉轻然低头看看怀中人,忽然静默。

肖继离擦干净手,走过来瞧,这才发现墨云箫已经昏厥得彻底不省人事。

取下他嘴中被他咬破的娟帕,肖继离无奈叹言:“怪不得被你爹用罗寒至冰刺捅两下就抗不住了,他这副身子,别说捅一下,就是半下,都得见一见阎王。”

正在帮墨云箫重新擦汗的玉轻然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肖继离灌入药沫后,对着左右竹管将血引流,“你难道不知道他体内寒气严重?”

玉轻然手形微颤,“我……知道。”

肖继离立即青脸怒斥:“知道还不提醒他注意?还任由他喝那么多酒,彻夜吹凉风、浸冷水,你是嫌他活得太长,所以故意想给他折寿?”

玉轻然两眼发怔,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心都随着那“折寿”二字静止了。

肖继离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可玉轻然完全没了听下去的欲望。他抽空看向满眶泪水隐忍不发的玉轻然,无奈伸手给她递来两块干净帕子。

玉轻然呆呆地接过帕子,没有动。

肖继离看不下去,一手把她揪下床,推到外面去,口中叫嚷着:“天天跟你待一起,怪不得他混的越来越傻!”

玉轻然恍若未闻,远观附近人已散开,只剩她一人在此地驻留。她就着台阶缓缓坐在门口,把下颚放在膝盖上,口啃着拇指,时而低头凝视地面,时而抬头守望天空。

用这一时半刻,玉轻然想了很多。那些该想的,不该想的,她都放在脑海里放映了一遍。

可是,最后在她眼中倒映出的风景,是百年前的幻族。他是她自欺欺人的佞臣,她是他挥之不去的纠葛。那时的他,虽半边容颜难寻,却凭着一体矫健身姿,于春暖花开的白梨树下剑挽花雨。

风起霓裳的是他,眯眼笑痴的也是她。

温凉含眸的是他,百世难忘的亦是她。

还有那些她从没见过的风景,也一一幻想出境,缓缓浮现在脑海里,再也泯灭不了。

他在一方静谧之地凭心血来潮的灵感作曲,他苦练千技百艺时候对自己的要求苛刻,他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曲中世界渐渐忘我……

玉轻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墨云箫来说是好是坏,但她可以确定,这个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懂得珍惜和在乎他的人。

半个时辰过去,肖继离终于处理完一切事务,打开墨玄殿的门。第一眼便看见门口静坐等候的玉轻然,肖继离无奈叹气摇头,清清嗓子知会她,“进去吧。”

玉轻然从石阶上站起,抬步步入殿中。

肖继离在后方轻声警告:“颜丫头说是痹症前兆,你若不想将来守活寡,就好生劝劝他。”

玉轻然脚步忽滞,回头对肖继离轻微点头,没有讲话,神情却是沉静如水。

肖继离叹了口气,摆手示意她赶紧进去。玉轻然不再踌躇,不禁加快脚步,来到朝思暮想的人身边。

轻纱罗帐间,他合衣入眠,睡得昏昏沉沉。

玉轻然悄然无息钻入罗帐,眼中所及便是以这副安详睡容示人的墨云箫,却又在无形中透露寸缕愁容的墨云箫。

她静静凝望他的眉眼,却发现在这张饱经风霜的面容间,他所有的年少轻狂,所有的意气风发,似乎都离他越来越远。

玉轻然默默沿床沿蹲下,把自己的半边脸搁浅在墨云箫凉如冰的手背上。

她柔情似水的脸庞泛起微笑,笑着笑着,就情不自禁流下了泪,混着自己脸颊的热度,打湿了他的手背,沁入他微凉的皮肤,烫在他伤痕累累的心头。

等墨云箫的手渐渐燃起温度,玉轻然才敢把自己的脸移开,同他并排躺在床上。

她侧头看墨云箫,抚摸他清瘦的脸,抱过他纤细的腰,闭了眼,于长风锦夜,伴君入眠。

鸡鸣时刻,依照每日惯例,墨云箫睁开了眼。凤眸轻轻往过一瞥,便看到身边的玉轻然。

依旧安稳的睡姿,因为怕挨得太紧碰到他的伤,便侧躺着一动不动,因为夜里寒冷,所以蜷起身体。

墨云箫轻移手指,够到玉轻然的手。

玉轻然当即睁眼醒来。

墨云箫看着她,由于很长时间未说话,所以开口的声音有些哑:“盖上被子,冷。”

玉轻然好似有意无意地瞪了他一眼,才给她自己搭上被子。

墨云箫上身不能随便动,无法侧身好好抱玉轻然,但还是很快注意到她红肿的眼圈。

他微不可巡地怔神,问她:“怎么哭了?”

玉轻然却擦拭着干涩的眼,轻描淡写回说:“没什么,跟人吵架了。”

墨云箫胸腔微伏,多少带了几分嘲笑意味:“你干架功夫不错,吵架怎么还能哭鼻子?”

没成想这句话把当了一晚上乖乖狗的玉轻然惹怒了,对着他开始一番耳鬓厮磨。

墨云箫躲都躲不及,在玉轻然疯执的热情中讨不到半点好处,反而是自己的身子先着了火。趁着空隙,他呼吸紊乱地道:“玉轻然,我身上还有伤……”

他希望她能够适可而止,不要过犹不及。可是他的私心又十分贪得无厌,欢喜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照,欢喜她的每一破例举动都是因为他才敢展现出来,欢喜她把满腔主动与热情只留给他一个人。

玉轻然点着了他,他一边和理智抗争,一边在她汹涌澎湃的爱意中醉的无可自拔。

直到身处这场梦境摸不清方向,醉中忘我时,一滴热泪烫在脸颊周围,墨云箫方才清醒。

他怔神望着眼前人发红的眼眶,发觉了那颗热泪的源头。

玉轻然支起身体,同墨云箫对望,尽量不碰到他的伤口,可抵不住接二连三的热泪浇湿床头,“你要怎样才能好好照顾自己?”

她将脸同墨云箫的脸颊贴在一处,在他耳边哽咽倾诉:“你说,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去做。”

同一时间,墨云箫也哽咽了声音,“能不能……别嫁给寒岐轩?”

玉轻然点头蹭蹭他脸边,“我不嫁,谁都不嫁。”

“别跟你阿爹斗嘴,对他和气些。”

玉轻然也答应着:“好,我不跟他吵,好好孝敬他。”

“回到信凉,除了楚越,不要轻信任何人。”

玉轻然轻声说“嗯”。

墨云箫继续嘱咐道:“你姑姑的丧事,你不能缺席。”

玉轻然猛抬头望他,气愤抵不过心中酸涩,沾着泪花问:“你呢?我让你好好照顾自己,不是让你花心思照顾我!”

“我……”墨云箫躺在床上,双眼一瞬虚空,失神望着上方天花板,过了许久,他才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光彩。

他蓦然笑起,眼角滑下泪,对她道:“玉轻然,除了你,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只要你好,我在哪里都好。

“你总是那么喜欢相信人,好人信,坏人也信。”

玉轻然胸腔颤动不停,“可我最相信的就是你,最在乎的也是你。”

墨云箫看着她,笑道:“我知道的。”

她可以跟父母顽抗,跟任何人翻脸,宁可举族反抗,也要护着他。

她要和他誓死与共的决心,以及他在她心中的位置有多重,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墨云箫从灵膛中拿出依然清香如初的鹅黄色墨莲香囊,小臂慢慢执起玉轻然的右手,摸到她右手腕上的褐色玛瑙镯,将香囊推入她手中。

日出东方,阳光透过纸窗刚好照到两人身侧,将这只玛瑙镯子反照出鲜红的色彩,墨云箫道:“这两样东西你要好生保管,别再还给我,更不要招摇过市。”

玉轻然不明缘由地看着他,听他缓缓解释道:“我不想外人效仿,那样的话,他们会勘破我这份情郎送心仪姑娘礼物的精髓。”

环绕在二人之间的,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等玉轻然停止了呜咽,墨云箫才缓和了心气,握紧她的手道:“以后一定要少流些泪,尤其是对我。”

可是,她不为他流眼泪,还能为谁流泪呢?

玉轻然沉默点头,心头却因为说了谎在滴血。

墨云箫把目光凝聚在玉轻然乱糟糟的发丝上,在半空微幅摇摆着双手,示意道:“把头靠近一些。”

玉轻然依言偏了头,无声挪动身躯靠近。

修长的十指握住那一头又长又乱的发,以指端为梳,不厌其烦地帮她疏通繁杂的发结。

她的发梢一点也不痛,痛的地方在心里。

玉轻然盯着墨云箫万千青丝中几根时隐时现的银丝,心里顿时被撕开一道伤痕,比任何伤都疼。

“你什么时候有了白头发?”玉轻然问。

墨云箫动作微滞,不由侧目,余光瞥到自己肩头散发中的几缕白丝,一时发怔。事后,他风轻云淡地微笑道:“比你多九百岁,该有了。”

玉轻然动了动唇,心头被酸涩占满,“可我阿爹与阿娘还没有。”

墨云箫依然微笑道:“现在没有,往后都会有的。”

他在为她重新编发,一缕叠一缕,一叠压一叠,直到编至发尾,才罢了手。

而玉轻然的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眼皮不禁反复打架,最终倒在墨云箫的身侧一动不动。

墨云箫把手伸向玉轻然湿漉漉的脸颊,擦干上面的泪痕,又摸上她的头顶,看了一眼窗边正在燃烧的香炉,牵起苦涩又欣慰的唇角。

“进来。”他向外面清喊一声。

一身华贵紫衣的少年推门而入,最终立到床前。

墨云箫躺着没有动,只问道:“还不肯原谅她?”

楚越注意到墨云箫搁浅在玉轻然头顶的手掌,没有说话。

墨云箫终是撤回手,对楚越道:“送她走吧。”

“去哪里?”楚越问。

墨云箫看着他,认真嘱托道:“回信凉,我叫你去取的忘情水,记得在她醒来前喂给她。”

楚越微皱起眉,“你当真要她再次忘了你?”

墨云箫逐步把目光聚焦到玉轻然的身上,“从芳吟玄女死在我手中的那一刻起,这已经是个死局。我不入死地,谁来入?”

经历诸多事故的变化,楚越一夕之间成熟很多,做事也不再焦躁狂暴。面对舍生取义的墨云箫,楚越只能道:“不要轻易把命弄丢了。”

墨云箫反而笑得坚定,“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这一次,就算你姐姐要杀我,我也不会放弃生的希望。”

楚越满含敬意地点头,双手托起玉轻然的身躯,抱至门口。

墨云箫最后同他嘱托道:“用你对我出手的愧疚作为交换,我要你倾尽所能,在信凉保护好她不遭战乱波及,不受奸人所害。”

楚越回首,将床榻上的人深望到眼底,绷起的面孔绽开一抹纯真的笑,“姐夫,保重。”

墨云箫目视楚越一步步将人送离,唇角淡淡的笑意也逐渐消弭。

肖继离说他傻,话没有错,他的确傻的要命。从一个不惧杀生的人到渐渐惧怕杀人流血,从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到渐渐心慈手软,从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到渐渐为他人无私奉献。

他到底图什么?

双眼是他可以隐藏保护的弱点,玉轻然是他展露在外的致命弱点。

而这样的致命弱点,他本不该有的,却自甘作茧自缚,任由自己一步又一步跌入这座温柔深渊,为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前往信凉的路途中,楚越在驾车,玉轻然在车中睁开眼。

她缓缓坐起身,伸手点下喉间穴道,灼烧肺腑的暖流全部逆方向被吐出。

楚越听到动静,猛一把掀起车帘,瞧见的便是玉轻然靠车窗去抓心挠肺的呕吐景象。他很聪明地顿悟到,玉轻然其实什么都知道。

墨玄殿窗前的香炉袅袅生烟,却味道寡淡,极似迷香,是玉轻然一入门便发觉的异常。索性,她及时封闭了嗅觉,才不叫自己掉入这场陷阱。

她靠着车壁,任由眼泪磨红了眼眶,“你说过……不丢下我的……”

车外霜华风露重重,殿内暖阳光照徐徐,对影不成双,唯留下两相道是无情却有情的诉衷心声。

玉轻然(墨云箫),

忘了的好(我不会忘),

如此,你才能安枕无忧。(这样,你才不会被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