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明家里，父女俩吃饭，都在沉默。
“爸，高支队和马老师是怎么回事？”
叶晓静突然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老高年龄大了，肯定要退二线的。”叶子明说。
“那马老师呢？法医干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被调到派出所了？”
“我怎么知道？老马是分局的人，他们有自己的人事安排，不用跟我汇报。”
叶子明像是在聊家常。
可叶晓静总感觉有些别扭，她这段时间跟着方铎办案，也学会了冷静思考，分析。
父亲轻描淡写的解释，已经不能让她完全信服了。
可她又找不到破绽，只能问起了那件事:
“爸，有个叫高菲的女孩，你还记得吗？”
“高菲？”叶子明放下筷子，“有点印象，好像是我批的唯一一个提前解除强制戒毒的。”
“为什么要批准她提前离开强戒所？”叶晓静追问。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淮州市青山区的书记是我大学同学，特意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要搞一个什么帮扶计划，我听完介绍，觉得也是好事，还符合提前出所的规定，于是就批了。”
“可以前或者之后，应该也有符合规定的呀，你为什么就批了那一个？”
叶晓静准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这样才能打消她心中的顾虑。
“晓静，你在干什么？才当了几天的刑警，就开始审问老爸了？”叶子明脸色有些不好。
“我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叶晓静说，“毕竟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敢来问你。”
“他们？他们是谁？”叶子明瞪了女儿一眼，“又是那个方铎吧？”
叶晓静没说话。
“我告诉你，以后离那个方铎远点，他这个人有点能力，但做事冒冒失失的，容易惹出乱子。”
叶子明看似在劝女儿，其实用的是一种不容违抗的命令语气。
“我们是搭档，他还是我师父，而且我并不觉得他冒失，相反，他办案时的执着，更像是一个合格的刑警。”叶晓静解释道。
“那其他刑警都不合格了？”叶子明越来越生气，“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你要再这样下去，我只能把方铎调出刑警队伍了。”
“就像是把老高老马调走一样？”
“放肆！”
叶子明摔了筷子，嘴唇蠕动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站起来就走。
……
北山刑警队后面是一个污水处理厂，里面有个篮球场是前两年新铺的塑胶地面。
一到傍晚，来这里打球的人很多。
打篮球是方铎从高一开始就有的爱好。那时候，他不求上进，唯一的梦想就是以后能进厂当个工人，下班以后可以跟同事打打篮球，喝喝刨冰。
那时候，他从没想到过会当警察。
今天，他已经在这里打了两个小时，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哎哟！”
一个大叔跳起来投篮，被方铎一个盖帽，身体没收回来，压在他身上，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方铎从地上爬起来，连说几声对不起，把他扶到场外的草坪上坐下。
“不好意思，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方铎往旁边的草地上一躺，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问道。
“唔！没事儿，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你们年轻人了。”
方铎这才注意，那位大叔看五十来岁，坐在自己旁边，大口喘着粗气。
男人穿着湖人队的队服，虽然脸上的皱纹看得出来他年纪不小了，但皮肤不粗糙，保养得很好。
一看就是那种白领金领，或者公司高管什么的。
方铎从来没有跟人主动相处的欲望，又道完歉之后就不说话了。
“小伙子，不瞒你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助跑起跳，能扣篮。”
男人笑了起来，笑容很有亲和力，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高一的时候，体力才好呢，全场跑几个小时都不累。”方铎回了一句。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天，问:
“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那你肯定记错了，我没什么朋友，只是个小警察。”
方铎心情不太好，自嘲道。
“你是不是刑警？叫方铎？”男人突然问道。
“你还真认识我？”方铎问。
“这就对了！”
男人一拍大腿，伸出手去，方铎疑惑地跟他握了一下，男人笑着说道:
“你好，我叫贺言成，在临江市政府工作，看过关于你破案的报道，破的那个什么案子来着，伪装成交通肇事的……小三杀原配的案子！对，就是那个！行啊你，年纪轻轻的，神探啊！”
方铎愕然:那个案子，这么快就报道了？不知又是谁夸大其词，把他吹嘘了一番。
“其实也不算报道，是你们市局报到我们市政府的工作专报。”贺言成解释道。
方铎知道，这种专报不是普通公务员能看到的，于是问道:
“你是……领导？”
“哈哈哈！职务上也算是吧，但本质上还是人民公仆！咱俩差不多，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方铎不喜欢这些把人民公仆挂在嘴边的人，不再说话。
可贺言成像是没话找话一样，指了指方铎的衣服说:
“这种天气，你打篮球怎么还穿长袖卫衣？不热吗？”
“不热。”方铎淡淡说了一句。
“方铎！方铎！”
远处传来叶晓静的声音。
方铎招了招手，她跑了过来。
“认识新朋友了？”叶晓静看到他身边的男人，开心地问道。
方铎本想回答只是球友，还不算正式的朋友，可贺言成爽快地说道:
“你好，我叫贺言成，是方铎的新朋友！”
“你好，我叫叶晓静，是方铎的……同事，加徒弟。”
她莞尔一笑。
贺言成仿佛有一种天赋，能迅速跟不同年龄的人打成一片。
他举止大方，主动向叶晓静介绍了刚才打球和方铎摔倒在地，又把自己年轻时扣篮的事迹吹得天花乱坠的。
“那，大叔你长得又帅，篮球打得又好，年轻时肯定是万人迷。”叶晓静笑道。
“马屁精。”方铎小声嘟囔一句。
贺言成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向叶晓静吹嘘:
“那可不是，很多女孩子给我写情书呢！有一次我打完比赛，好几个女生同时给我送水喝，搞得我很尴尬……”
“哈哈哈！真的强！”
叶晓静偷偷看了方铎一眼，发现他脸色不太好看。
她把手里的饮料递给他，遗憾地对贺言成说:
“对不起啊大叔，我只带了一瓶饮料，要给我师父喝。”
“没事儿，我带了。”
贺言成冲远处挥了挥手，一个身穿商务外套的年轻男人立刻跑过来，恭敬地递上一瓶矿泉水。
等贺言成喝了几口水，年轻人才弯腰递过来一个手机，说:
“贺部长，有您的电话，打了几次了。”
“你还是个部长？”方铎问的时候，有些不屑。
贺言成哈哈一笑，伸了伸手，年轻人立刻递过来一张名片，他接过来给了方铎，“我有事要走了，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空一起约球。”
叶晓静一把接过来，笑着说声谢谢。
回去的路上，方铎一直脸色不太好。
“怎么啦？”叶晓静笑着问。
“你对谁都这么热情的吗？”方铎停下脚步，反问道。
叶晓静一脸愕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仰头大笑几声，才指着他说:
“你吃醋了！”